想到悲凉处，我忍不住连着灌了好几杯。

有道影子投到我脚边，抬眼一看，却是桐绮。桐绮见着我，依旧是先来一句奚落，“王爷怎一个人在此独饮，你那小娈奴，怎没在身边儿陪着？”

本王想一想今晚皇上寝宫门口的那位琼妃娘娘，再看一看本王的王妃，同是皇室妃子，怎差别这样大？

好吧，问题都在我。

再一想，她可能也奚落不了我几天了。便对她道：“王妃可愿陪我喝两杯？”

桐绮愣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转头吩咐了随身的侍女再上些酒水点心，然后坐在我旁边。我给她斟了杯酒，她没动，一脸狐疑瞅我，“王爷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

我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趁着今晚，真心诚意地和你道个歉。”

桐绮满是嘲讽地呵了一声。

我自饮自话，“桐绮啊，我确实挺对不起你的。你本来是被人捧着宠着的千金小姐，却因为我平白在这王府里蹉跎年华，数着台阶房瓦凄清度日。你怨我恨我也是应该的。”

桐绮一脸怪异问我一句，王爷没事吧？

我又饮下两杯，接着忏悔我的过，从她刚进门洞房之夜被我晾在新房，说到我这几年让她孤床冷枕……那些旧帐细数起来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混帐！我这人一喝上头脑子就发热，后面貌似还拉了她的手，我说：“我有心还你自由，不知道你……”

“江骞夜！”

王妃骤然一吼，吼得我七分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说了这么多，总算是把最终目的说出来了。”她嚯地立起身，怒视我的表情我竟一时分不清是哭还是笑，“你终于是要休了我吗？”

“桐绮，我……”

“我告诉你，我薛桐绮不是你想娶就娶想休就休的女人，你敢写那份休书，就等着收我的遗书！”

“遗书”两个字震得我一懵，闭口未敢再说一句话。

桐绮带着一腔悲愤甩袖离去，我坐在原地，默默喝光了剩下的酒。

原是想在变数来临前给她一条出路的，毕竟我要是真被杀死在祭神坛上，她就当真要守一辈子的寡了。我已经误了她最好的年华，于心何忍？不想她反应这样激烈。

两日时间看似平静地过去了。

初七下午，细作又传来些消息，我心下稍作了下分析，便前往御书房。容漪和我说卫羡的援军已秘密抵达京都，随时待命。听到这消息我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兵力的问题是解决了。

按照我的计划，今晚入夜后，容漪就潜留在东辰殿，而我将代替他留在养心殿，做好准备等待子时前往祭神坛。我据江臣传来的消息和他分析了一些情况，说了些各方面的布置。

说完他喊了我一声：哥。

久违的称呼隔了几年再次听到，倒没觉得有一点不习惯。我对上他有些担忧的脸说：“皇上，还有什么问题么？”

容漪轻声道：“你要小心。”

我说：“这个自然。”

入夜后，万里夜空月明星稀，想来明日会是个好天气。

亥时我洗完浴从浴池出来，侍者捧着那件明黄袍子来到我面前，一提一掸，娴熟地往我身上套。穿完我站在铜镜前上下左右一番端详，得出个结论，这袍子，果然不适合我。

我并非光明正大以亲王身份代天子上神坛，所以必须得扮作容漪的样子。为了不被认出来，等会儿我还得借口风疾挂个面纱。

然后我便坐在正厅，静待子时的祭乐声。比起此刻宫中各处为祭典忙忙碌碌的氛围，养心殿里反而安静得很。

子时祭乐一响，我挂着面纱在众侍者随护下往神坛方向走去。

各部陪祀官员早已分列高台下方两侧正襟而立。

前方高悬天灯，烛火摇曳，烟火飘缈中居然给我一种身在冥府的错觉。

法师作完法后，我徐步登上祭坛，按照容漪跟我说的行完各项礼仪，然后手捻清香跪于神位前。司祝开始跪读祝文。

我提着一颗心一面听着繁复的祝文一面注意着四下的动静。

然而直到司祝读完那篇亢长的祝文，我手中的香已燃过半，下方仍没有半点异动。我的不安疑虑渐渐扩散。

按江臣的消息，叛军在我站上祭坛的那刻就该杀到了。江臣的消息按理说是不会错的，难道情况有变？

心不在焉进完香，祭神仪式到这会进入最后阶段，我却再没有心情继续下去。正按耐不住欲离开祭坛，一片肃穆的沉寂中，有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不是千军万马，只有一骑。很快那一人一骑就在燎炉大肆焚烧的火光中出现在我视线里，突兀地闯进这场神事中。

我再顾不得许多当即冲下祭坛。那人几乎是从马上跌下来的，滚了两圈半跪在我面前，浑身血污喘着粗气说：“殿下，东辰殿那边出事了！”

我立即吼道：“皇上呢？”

“被叛军困在偏殿中，似乎受了伤。禁卫军还在苦撑，只怕撑不了多久！”

我心跳滞漏了那么一下，只道凌铎的目标在祭神坛，东辰殿那边虽然也做了防御布置，却不免薄弱了些。眼下这边一派平静，看来叛军都聚集在东辰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