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再驾临宁王府，已经是距离审判事件的一个月后。

下人来报的时候我正在书房教澈儿执笔写字。小孩字没写成一个，倒是把我跟他都弄了一身墨迹，兀自咯咯笑得正欢。我考虑了一下书房到正厅有点距离，若换了衣服再过去让皇上久等了也不太好，遂牵起澈儿带着一身墨渍来到正厅。

容漪坐在正厅上首摆弄着一个物件，我一眼认出来是上回我带澈儿和祁云逛街时祁云流连摊前看了好一会儿的那个木雕。我悄悄买了回来可是一直搁在厅中忘了送出去。

我领澈儿上前参拜，容漪转过头来，微皱眉，“怎弄成这副模样了？”

我道：“回皇上，臣方才在教澈儿习字。”

“看样子你俩这是把字都写到衣服上去了。”手袖一挥，“都起身吧。”

我拉澈儿直起身，容漪带上一丝勉强算得上和蔼的笑朝澈儿招一招手，“澈儿，到皇兄这边来。”

小孩抬眼看看对面人，竟是下意识往我身边缩了缩。

衣服的一角被小孩揪在手里，容漪的手悬在半空。我俯身对小孩轻声道：“不可任性，快过去。”

小孩还在犹豫，容漪倒不勉强，讪讪收起笑道：“罢了，让侍女带他出去玩吧。”

小孩已被侍女带出厅去，容漪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了一句：“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给他解释道：“皇上，小孩子怕生很正常。”

“怕生？可是澈儿未进宁王府以前，和王兄也不过见过寥寥数回吧？怎么他就那么待见你？”

我看着皇弟困惑不解的表情忍不住道：“其实，哄小孩是需要些技巧的。”

“哦？看来王兄颇有心得。”

“还好，只是略懂孩子心思而已。”

容漪眉毛一挑，心血来潮，“不如你今日就和朕说一说这讨孩子欢心的技巧吧。”

我干干一笑，“这些皇上学来没什么用的。”

“你就说一说吧。”

可能容漪自己也没有察觉，他说这话的时候已有一两分撒娇的意味。

我多年不曾听到他这样子说话了。

“皇上下回看望澈儿，可捎带点孩子感兴趣的物件，最好是新奇些，能陪他玩玩闹闹更好……其实孩子没那么难哄，他只要感觉到你是真的待他好，就会愿意亲近你……”

我开始一句一句慢慢地给他说，期间瞥过他几回，他一直含着微微的笑意很认真地听着。这样的容漪莫名有点乖顺。

我一边回忆着小时候我讨他开心的技俩，又给他说了一会儿。后面觉得确实没什么可说了，便住了口默默坐着。

一直安静听着的人不咸不淡说了句：“那只草编的蚂蚱一点都不像。”

我说确实不太像。

然后他推过来一个茶杯，“喝口茶吧。”

我道声谢皇上，抬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还真的有点渴。

一口茶水咽到一半，我才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刚刚容漪喝的那杯吗？

于是我被呛得一阵猛咳，十分狼狈。

“对不起……咳咳……臣唐突了。”

容漪只闲闲道：“如何唐突了？你小时候不也常和我喝同一碗汤水？”

我顺顺胸口，有些无奈，“皇上已是九五之尊，怎还能与小时候一概而论？”

容漪轻轻道：“确实，不能一概而论。”

后面容漪询问了几句澈儿的近况，又与我聊了一些朝中近日的琐碎事，便起驾回宫了。

我回房里换了件衣服，到院中一坐。

可能刚刚回忆了一番往昔，心里头有些触动，这一坐就坐到了日头西斜。

熠熠日光中姗姗而来的身影让我有些意外。他有一段时间没有主动来我院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