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砂打开门看到森靖出现在门口，这次他们又如法炮制把森靖带了回来。

“所以你去了哪里？”程砂问

“看到了一个法师。”

叶秋暝马上接上，“那应该是我那部分后续。”

剧森靖所言，他一醒来并不在叶秋暝描述过的满是佛像的小屋，而是孔向殷不知道哪个私宅处。

也是，再怎么样也总有出来的时候，不可能真一直待在那个满是佛像的小屋吧，而孔向殷一向有种自负。

那是大白天，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有个稀奇古怪的女声开口，“喂，你好，我在软件上看到了您挂的房间信息，请问……刺啦刺啦……方便见面详谈吗？”

具体如何诡异呢？即便是不知真相的森靖也听得出来，这女声忽远忽近，像突然凑近电话，又突然用手遮挡发出的声音，飘忽不定的，充满鬼气，哪个正常人这么说话？

然而从不露面也从未在租房软件挂出自己真实电话号码的孔向殷却答，“行。”

他答应了，那完了，不要轻易答应什么，尤其是不确定对面是否为人的情况下。

而那时的大师居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他答应的那秒，对面瞬间挂断，耳边充斥断电的“嘟嘟”声。

也没说什么时候见面，也没讲在哪里见面，总之这人默认去了一个地方——那栋老公寓楼，这本身就不对劲，跟魔怔一样，好像他被控制着必须出现在公寓楼内。

森靖已然发觉不对劲了，因为周身的气场很冷，他深觉得此时出去必然不是明智的决定，然而根本做不出控制身体的举动，只能被动看着事件发生。

事实上，孔向殷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接电话的时候很排斥将耳朵对着听筒，好像有什么让他不舒服的东西存在，然而脑子像蒙了一层浆糊，让他身体本能反感，大脑却什么也分析不出来。

大脑接收的指令是——去吧，很普通的一件事，去吧……

孔向殷看了眼天气，外头阳光灿烂，现在是大白天也不是午时这种盛极必衰的时刻，出去一会应该问题不大，虽说如此，身体却诚实做出反应，他拿了一串佛珠，又贴身带着佛像在颈部才离开私宅。

他出门那刻，森靖旁观视角能感觉到周围特别阴冷，甚至这人从体内都开始散发出一股陈腐的气味，孔向殷自己却完全闻不到，甚至觉得周围十分和暖，大白天的让他安心，现在，他已经完全不会在黑夜出门了。

到了老楼可以看见四周已经发展成全是黑色的迷障，这自然是森靖借法师的眼睛看到的，如果是平常的孔向殷当然也能看到，那么他根本不会走进去，只是现在，不知为何，在孔向殷眼里，却并不是此番情景。

他像个从未修行过的小白，像踏入这里的程砂他们，借用自己的眼睛完全从外观上就看不出这楼哪里不对劲，总之孔向殷瞟了一眼眼前场景，眼前一片平静，他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包租婆坐在门口，孔向殷向她打了招呼，并询问今天是否有新的租客前来，这事孔向殷一般不自己做，雇人做，他自己都嫌靠近会沾染晦气，除了第一天后就再没出现过，今天却又主动现身了。

“一楼，二楼，满了，三楼……”包租婆却一直盯着眼前写满名字的簿子不放，还在喃喃自语，像完全没听到孔向殷的问话。

“我说，今天来新租客了吗？”

“三楼，314，空的。”她轻轻说。

孔向殷突然被她神神叨叨的模样搞得异常烦躁，但平时，他不会如此沉不住气，今天却不知为何心里七上八下的。

“老婆子你怎么不听人问话？！”他声调高了起来。

“空的。”

仍然没有得到回答。

但随着那声拔高的问话，一切好像变了样，孔向殷抬眼看到面前包租婆突然不见，而眼前光景骤然一黑，他不得不拿出手机打光，此时，手机上的时间才历历在目——二十二点三十分。

白天？

眼前迷雾一散，脑子里突然回放刚才一直没关注的事，因为刚才打车过来的那个司机莫名嘟囔一句：“这么晚了，这老爷子怎么还去那鬼地方……”

找死啊。

白天，恐怕不是吧，只不过在某个迷障重重的人眼里，是以白天形式存在的，黑夜。

他被欺骗了。

此时，打着电筒的手机突然发出尖锐铃声，在这个寂静的公寓楼内尤其刺耳，孔向殷下意识点了，只听到手机里传来同样半死不活、忽远忽近的声音，“喂，你好，我在软件上看到了您挂的房间信息，请问……”

他瞬间挂了电话强自镇定，手上捻着佛珠默念经文，一边念一边往外走去，触到了大门赶紧推开就走，孔向殷正要打车离开，却发觉整个大街上一片寂静。

倒不是什么人都没有，只是很奇怪，他发觉不论走到哪里都有股强烈的窥视感，嘴里的经文就没停过，诡异的感觉却并未消散，渐渐的，孔向殷看到了，是周围的那些人……

偏僻郊外夜晚十点半却到处是人，不论走到哪里都停了一个，他们交头接耳细细攀谈，又似有若无地将眼神投向孔向殷，那种诡异的、嘲笑的、却一定能让人感受到的视线。

不对，他真的出去了吗？

孔向殷闭上双眼，默念某个咒文，而后毅然决然咬破手指将鲜血抹在印堂正中，于是眼前情景一变，只见他仍站在大堂空无一人的座位处。

也许，在包租婆莫名消失后，孔向殷就一直保持同样的姿势在原地发呆，从未改变。

迷雾背后还是迷雾。

此时孔向殷已经有些出汗了，他看到包租婆摊开的簿子前还摆了一张纸页，毫无特色的纸页，他上去看，越看越汗流浃背。

那描述的是一个法师如何被怨鬼钻了空子，被欺骗来到老公寓楼，最后，纸页的末尾写着：手机又响了……

手机又响了，他并没有接，嘴中的咒文又变为佛经，只是齿间颤抖，没有最开始念出来的顺畅、利落。

并没有接的手机凭空自己接通，“喂，你好，我在软件上看到了您挂的房间信息，请问……刺啦刺啦，您现在，在这里吗？”

“曩摩三满多，母驮喃，阿怛罗底，贺多舍，娑曩喃，怛侄托……”此为消灾吉祥咒，这回，孔向殷没管持续作妖的手机，而是边默念此咒边盘起佛珠。

“您在吗？我看不到，我看不到……在哪里？”

他念着念着舌尖一痛，心绪不稳，突然开始念起了如下经文：“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我今悉以清净三业，遍于法界极微尘刹，一切诸佛菩萨众前，诚心忏悔，后不复造，恒住净戒一切功德。”

这是忏悔文……

于是手机对面的声音愈发凄厉，最后变成扯着嗓子的尖叫，“在哪里？您在哪呢？在哪里！在哪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起啊，一起死！都出不去！”

转而又呜咽起来，“呜呜呜，我好惨，我死得好惨，为什么要害我，哈哈哈哈哈哈，让我来找你，让我们共赴黄泉……”

“孽障！”法师怒斥一声，声线却带了颤音，又狠狠咬了舌尖痛得一激灵，终于止住了不停念叨忏悔文的舌头。

不，我不悔悟，我不悔，我永不后悔！

他不能后悔，一回头身后早已万丈深渊，只能梗着脖子朝前。

一楼拐角处陡然探个咧嘴而笑的苍白头颅，她像悬空的，也许身子隐藏在白墙后，也许……根本没有身子，她直勾勾盯向孔向殷，目标明确。

孔向殷毅然决然转身，开始默念护身咒，突然身边一阵潮湿，周围开始积蓄潮水，从潮水中凭空出现一只身形扭曲肿胀的水鬼。

他呼吸一滞，一眼不敢看，此种穷凶恶极的鬼，只怕已然成煞，还能自由走出水面，他只能尽量降低存在感，给这只水鬼让路，然而这居然无形中帮了孔向殷一把。

因为水鬼一眼没看他，而是直直冲向前，似乎在追逐其他的东西，只不过孔向殷胸口前的佛像颈部断了细细的裂缝，为孔向殷挡了一灾，他没有看到，只是赶紧略过水鬼。

身后传来凄厉尖细的嚎叫，似乎有某物被吃了，而后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吞咽咀嚼声，稀奇的是，那悬空的头颅同样为鬼，却也能嚼出骨感来。

“呜呜呜，救命，好痛……”那头颅哭叫道，黑色的发一缕缕还随着吞咽的动作晃动，明明已不为人，却依旧本能畏惧疼痛，孔向殷只是背对身后的吞噬，装作不察。

这便是这层中最强大的东西，孔向殷想到那水鬼直直扑向刚才直盯着自己的怨魂，的确这些强大的蛊王对那些怨魂有极大杀伤力，只不过他并不想现在就以这种方式被迫体验。

然而我们都知道，水鬼已经被物理超度了，至少在程砂那个时间段。

不过，在这个时空里，孔向殷决定在水鬼将怨魂啃食殆尽之前，他必须先离开这层楼，出不去，就只能往上走，然而上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一上去就看到个凤冠霞帔的身影迎面而来，同样也是略过他，孔向殷只得接着向三楼走去，这新娘也看起来挺危险的。

当走到三楼楼梯口，他手里的佛珠终于撑不住散落一地，顺着楼梯一一滑落，孔向殷凌乱的内心在想，他有放过水鬼、新娘这种东西进来吗？

然而这里的怨鬼太多太杂，他根本未曾细看过，也不敢细看。

硬着头皮也只能上三楼，这里的氛围似乎好得多，也许没有刚才那两层那么浓重的煞气，没有连鬼都怕的蛊王，于是孔向殷长舒一口气。

糟糕的是，没有蛊王的话，那怨鬼就百无禁忌了，而方才，他贴身的佛像与佛珠已经为他挡去两场灾难，即水鬼和新娘冲向孔向殷时都未曾攻击他。

这次，佛珠已断，还未曾察觉到胸口前佛像也已经出现裂缝的孔向殷，走到一个房门前终于阴风四起，他脚部一痛，却是一只青白的手青筋直暴抓住他的小腿，隔着衣物布料都让人觉得疼痛。

孔向殷狠命想抽出小腿却根本抽不动，再一抬头，面前出现无数阴影，无数双从黑暗中伸出的手将其一推，就犹如一股巨大的力将这位法师推向深渊。

他倒向身后敞开的房门，房门犹如野兽张开了鲜血淋漓的嘴，孔向殷并非全然跌倒进去，因为实际上是门内伸出无数双漆黑充斥业力、因果、与怨气的手拖他入内。

它们缠上他，无数个声音便从身后传来，“来吧，来和我们作伴……”

孔向殷目眦欲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嘴部也被冰冷腥臭的手捂住了，但倒向房间之前，他能看到远处有个朦朦胧胧向他走来的影子，影子不断清晰……

那时，不知怎么，孔向殷确信，这栋楼里，有更为恐怖的东西。

比追魂索命的怨鬼恐怖，比他的养蛊计划恐怖，是他招惹不起的，但他，已然被盯上了。

不过，森靖看到的却是，314号门牌号，他自己住315，好幸运啊，就在隔壁。

至于在孔向殷眼前逐渐清晰的那个身影，落到他眼前却是……

“我看不清那个影子。”森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