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砂和叶秋暝便带领一只浑浑噩噩的表弟离开了。

那之前森靖还没把续章给程砂，也没提让他们提供信息的事，但齐烁先蚌埠住了。

“表哥，我不明白，我们去那个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会真惹上大事了吧？恐怖分子？变异生物？还是超自然事件，好恐怖哦！”

哦，不妙，他说得好像有点对，叶秋暝赶紧打断，“都不是。”他这个表弟并没搞懂一切原委，而这件事当然是牵扯越少越好。

“还记开发游戏——《失落之地》的公司吗？塞缪尔公司似乎涉嫌违法经营所以被彻查了，因此游戏被全网封禁而已，你不要乱想。”

这不是叶秋暝瞎扯，他的确从公众媒体找到了对外宣称的游戏封禁理由——即公司涉嫌违法经营被合理封禁。

他没瞎扯不代表是实话，但齐烁从小被骗到大对叶秋暝的“魅惑”产生了一定的免疫效果，即便表哥一脸淡定。

“你确定？可我们只是玩家，为什么不调查公司的实际控股人而来调查玩家？他们的行为，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在观察和保护。”

那叶秋暝就要搬出森靖了，“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森长官吗？他们是合法正规机构，还能害你不成？而我们都好好回来了，你在那边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没有问你什么特别的事？”

“说明只是例行排查，牵扯游戏的人都问问，万一知道点什么呢？但是发现你我都与那公司无关，所以就直截了当放人了。”

“啊，你这么说，倒也，倒也合乎情理。”齐烁嗫嚅道。

可齐烁忽略了一点，那就是程砂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不符合常理的事件，程砂是游戏中的人物，这还不够令人疑惑吗？

同时还有表哥叶秋暝无端和程砂一起昏迷七天的事，叶秋暝到现在都没跟齐烁解释过，因而齐烁满心不对劲，肯定还有哪里有问题，他就是觉得。

“我要带程砂买个手机，先出去了，你随意，如果要在这住一段时间也可以，想要回家也行。”

可见叶秋暝并不在意他和程砂谈恋爱被第三人观看，但齐烁可能在意，于是叶秋暝不费吹灰之力看到表弟极速运转、恐怕快要找到他话中漏洞的脑子在瞬间卡主。

“那我当然先回家，谁想看你们卿卿我我，被男同吓晕！”齐烁果断关门跑路。

程砂这时才从房间出来，他瞧了眼发现只有叶秋暝一人，因为他和齐烁还不算很熟，平常话很少，“齐烁走了？”

“终于被哄走了，不过我说给你买个手机也是真的。”

短短一天，程砂学会了刷短视频，开始他还会一本正经研究这“砖头”会成像，但不到一会他开始观看土味小短剧并沉浸其中甚至觉得蛮有意思，不再抱着学习的态度，一切都有意思多了。

“我觉得这个配角小妾长得比女主好看。”他指小短剧上的恶毒女配对叶秋暝这样评价道。

“你的喜好好有个性哦。”叶秋暝蚌埠住了，当然，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说“好有个性”，一般的时候说“尊重祝福”，不喜欢的时候说“品味诡异”。

于是叶秋暝愣是盯着程砂两个小时刷短视频不间断，程砂刷视频什么都没学，叶秋暝乐衷于观察程砂的各种皱眉、或疑惑或思索反应也什么都没做，他居然愣是这样度过了整整两个小时，并不觉得无聊？！

突然一个电话切进来，实际上，叶秋暝也在等这个电话，他凑近程砂道：“森长官来电话了，我先拿手机了？”

“啊，他赶紧把续章给我。”程砂毫无留恋地放弃了土味短剧。

“估计要说这事呢。”叶秋暝哄走齐烁，也有怕他们与森长官的联系被当面撞见，因而提出出去给程砂买手机，实际上齐烁不走，叶秋暝也会主动走开。

“是我，森靖，现在方便来第六区一趟吗？二十分钟后我来接你们，放心，这次真只有我一个人。”

“是因为续章的事吗？和我们交换信息？”程砂在旁补充。

“你还真是目的明确啊。”对面森靖忍俊不禁。

“长官，你既然要过来，不妨将东西带来再说，何必又要我们过去？毕竟在你的场合，会发生什么也不好说。”叶秋暝道。

“你就那么怕我再把程砂抓回去？说好了合作就是合作，我只是要实地介绍一下我们的工作，顺便将那东西交还给你们。”

“没问题了，长官，你二十分钟后来吧，叶秋暝涉及我的事容易犯病，你理解他一下。”

程砂赶紧把电话按了，啊，对，他的学习成果是好歹学会了按电话。

察觉到自己无意中态度尖锐，叶秋暝先沉默不语，再看向程砂，只是怕程砂不高兴。

而程砂若有所思，“你很没安全感？”

“很怕你突然消失。”叶秋暝突然吐出个没头没尾的担心来，“一个人的消失是很快的，我只是觉得，很没真实感。”他突然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人，这太令人喜悦了，喜悦到觉得在做梦，怕下一秒真的是梦。

程砂凑过去拥抱他，“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老毛病了，不用管它，就是会无理由内耗。”叶秋暝张了嘴，但没完全张嘴，他是一个会完全规避伤害的人，因为发现会被伤害，便一定不提及某件事躲避得彻底。

程砂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对方肯定没说实话，不过叶秋暝有进步，因为程砂听到对方蓦地开口，“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果断说出口……”

很奇怪，他可以听别人提，他可以听齐烁提，但是他自己说不出口，叶秋暝放没放下，他自己也不知道。

而程砂没询问发生过什么，也并不渴求立马得知真相，只是满意拍叶秋暝的后脑勺，哪怕对方还比他高了一头，“没关系，你已经进步了。”

……

二十分钟后森靖出现，此时两人已整理好情绪，这次依旧是绕过城区逐渐向郊外弯去。

他们依旧看到不断有人进出第六区的主楼，程砂提起，“依然有人被带来观察吗？”

“是啊，那个游戏突然爆火，牵扯的人当然多，虽然知道观察保护这些人并不能解决问题，但也不能完全不做，何况在看不到地方，可能还存在很多已经陷入沉睡的普通人……还是得赶紧找到问题根源。”森靖叹了口气。

“他恐怕并不好找，不过，我也有很严肃的问题要找那家伙探讨。”程砂说完这句被森靖瞟了眼，不知道他们要找的问题根源是不是同一个。

这次并未前往主楼，森靖带着两人走向远处，他们走向地下，阴凉的空气环绕四周，不是因为阴森单纯是地下温度更低。

隧道墙壁有银白壁灯，终点通向被锁的同类色系铁门，而森靖只需将工作证件贴在识别系统上轻轻一刷，系统自动人脸识别，像工作签到，除此以外铁门没有任何其他方式打开。

一系列操作后，银白铁门自动拉开，森靖带身后二人走近收容所。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相当空旷，像装修好但未来得及放置任何家具的房屋，程砂环顾四周，才发现其实重要的东西都围在旁边，围成一圈。

这地下室周围不是粉刷墙壁，取而代之是展厅似的玻璃幕墙，程砂的目光很快被一个女孩吸引——她泡在浸了水的玻璃幕墙内，眼部蒙一层特殊材质的纱布，女孩的皮肤表面似乎附着一层亮闪闪胶质状物体，衬得整个人如同透明的果冻。

程砂也不知道她看到他没有，总之，原本待在角落的女孩在程砂望过来的瞬间抬头，逐渐靠近玻璃幕墙，正对程砂视线。

透明少女在水色的映衬下漂亮得如同幻梦，但，“你最好不要盯着她的眼睛看，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森靖蓦地开口。

于是一瞬间，程砂看到透明少女的四肢处张开无数纤长肢节，她透明美丽、满脸无辜，而四散的肢节却在瞬间穿透旁边一只或许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鱼儿。

鱼儿抽搐半秒后被肢节卷起瞬间吞噬，水中散落零星碎肉混合血丝，而女孩被遮挡的双目仍然直视程砂，他怀疑她睁了眼睛。

“你不害怕吗？我不是说不要直视异端0524的眼睛吗？”但森靖的表情并不像紧张的模样。

“可她的眼睛被遮住了，是你们的功劳？”

森靖点头，“异形0524，类人状异形生物——灯塔水母，别看它表现得像人类，但完全是狩猎思维，漂亮的眼睛会吸引生物靠近，然后绞杀一切。”

“为什么放鱼在它的鱼缸里？”程砂已经称呼玻璃幕墙内的空间为鱼缸了。

“生物需要能量生存，它不吃怎么活？尤其是这种类人状异形更趋向于动物，我们的工作只是将有可能产生负面影响的特殊生物控制起来，并不是虐待。”

“哦哦，那我懂了，更趋向于饲养。”程砂补充道。

他突然发现叶秋暝一直没大说话，才看到对方在盯着另一边的玻璃幕墙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过来。”叶秋暝像发现有趣玩意而急于分享的孩童，原本温柔的眼瞳闪烁狡黠光晕。

程砂过去看，这片玻璃幕墙后没有水，只是一片空旷的空间，空间中唯一摆放了个古朴梳妆台，整体漆红色调，配有雕刻花纹的小抽屉，镂空梅纹雕饰架起个圆形镜面。

“你照镜子啊？”程砂问。

“你再仔细看。”

镜面忽地反光，程砂看到镜中倒映个人影——一身青素褶子的端庄青衣一甩水袖，一颦一笑，娴静婉约，而下一秒，他缓缓转过的半边脸颊却撇下嘴角化作枯骨，狰狞可怖。

青衣的另半张脸依旧年轻，与枯骨形成鲜明对照，展开一个明艳至极专属于花旦的诡异笑颜，可谓一半枯骨一半红颜。

程砂再眨眼时，镜中幻像瞬间无踪，梳妆台还是那个梳妆台，镜子也还是那面镜子，没有青衣，没有枯骨。

“吓到了吗？”叶秋暝恶作剧般在程砂耳边轻声细语。

他肯定程砂看见了，他就是故意吓吓对方。

有点幼稚，叶秋暝突然想起早些时候倒霉的朋克男和他的女朋友，朋克男就是这样逗弄女友并乐于看对方被吓到的表情，而他的行为与朋克男没有任何区别。

程砂实际上想，“……”

现实中，“吓到了。”但面无表情。

“哄我的。”叶秋暝抱住程砂的肩膀，脸挨在对方颈窝贴贴。

“你们够了……”森靖是有点无语的。

“嗯？”两个随时随地散发恋爱酸臭味的大哥同时转身，眼睛滴流圆同时看向森靖。

“算了，懒得说你们。”

森靖转换话题介绍起他们眼前那面镜子，“异形2648——半面枯骨，有致幻效果，据苦主说他每晚都能听到戏腔吟唱，还总是梦到一个男性青衣，最终搞到精神不济还找过师傅上门看是不是惹到什么，结果是镜子的问题。”

“这东西你们也饲养吗？生物嘛。”叶秋暝问森靖。

“呃……镜子怎么吃东西，难道它镜面中的幻影吃？这又是另一种分类了。”

“好吧。”

他们继续往前走，实际上森靖放任两人参观也是将他们往内里引，程砂抬头，可以观察到他们只在第一层，而整个地下是环状空间，玻璃幕墙内关闭的各式各样生物围绕环形空间形成一个圈，二楼也是如此布局，楼层直通高处不知具体数目，可见异形众多。

他们止步于第一层，因为不是真在逛展览，而圆环中心的那个环，其实放置了又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

罩中，一尊素白女神像陈列其中，她背后雕刻精细的巨大翅膀，头戴麦穗发冠，五官精细犹如真人，女神双手合握置于胸口做祈祷状，双眼却紧闭犹如沉睡。

而这次，森靖果断开了玻璃罩子的门进入其中，并道：“进来吧。”

程砂，“？”

叶秋暝，“？”

这神像没事吗？就这么进玻璃罩了？

那圣洁神像手中居然随意摆着几样纸张——正是程砂补写的续章，至于原本那副被黏和在剧本里的画，估计早被收起来了。

“异形0001——安眠神像，起初所有人都以为它只是一个普通雕像，但后来发觉，它能对同类散发安抚效果，使异形生物陷入冷静状态，它的合理利用对异形安置具有重要意义。”

“不过除神像的安抚效果，收容所每天还例行在玻璃幕墙安置的输送管中放置特殊制剂，以确保这些生物不会陷入狂暴，两重保险嘛。”

叶秋暝若有所思，因为，这听起来很像游戏中那些异常生物划分的冷静期和活跃期，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疯子确实也是从现实中取材放到他自己的游戏里。

不过玩到现在，游戏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他们上次那伯爵精英怪和画就不存在冷静期，还有太岁。

森靖取下女神掌上续章交还给程砂，“本意是为你这几张纸驱下魔，但是，它好像完全没生命力，甚至不属于生物，而异端1015——清醒梦在进入那张纸后，也是突然一下丧失了生命力，如果不是记档存在，我都要怀疑它变成了一幅普通的画。”

程砂看到森靖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好了，东西也还了，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们。”

“你们是不是碰到过一个，能把剧本变现、掌控一切的疯子？”

毕竟，这样诡异失控的能力和熟悉的纸张质感，森靖找遍记忆，也统共只找到一个——异端3420剧作家。

但两年前，他其实拥有过一个人类的名字——庄唯，他甚至差点带走收容所用于安抚异形们的安眠神像，至使整个收容怪异生物的地下室险些原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