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在凌晨两点被叫醒，脾气都不会好。要不是打不过，珊曼莎肯定早就把乔亚踢出去了。

她随手往吊带外面披了件衣服，眯着眼问乔亚，“你来干什么。”

乔亚隐在暗处，轻道：“卡罗尔。”

送走这尊大佛时，已经快四点了。珊曼莎见人没影了，才臭着脸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我输了。」

那边回得也快，「(*￣?￣*)」

「滚」

珊曼莎黑着脸收了终端，掀开被子又睡下了。快睡着之前，她猛地想起来，好像忘了问他有没有拿到东西。不过终究是睡意太浓，亦或是太过于相信那人，‘坐起来再发个消息问问’的念头只在她脑海转了两秒，马上演变成‘明天再说’。

在约拿镇乔亚就一直无法理解，作为帝国的军人，为什么在起床这件事情上，总落后丹左一步。如今换到第七区，结果还是一样。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丹左刚套上从未穿过的白色卫衣。

这是珊曼莎的提议，她虽然黑进了校内的学生系统，能够用新终端骗过后台识别，但保不齐路上偶遇安保人员，一看他们的装扮，肯定会露馅。

也对，乔亚常年黑衣黑帽运动鞋，丹左向来风衣呢裤配长靴，任谁看都像小偷和老学究，惹眼又不像学生。两人一听，都觉得这提议十分实用，临走时特意从她酒吧里顺了两套卫衣牛仔裤。

乔亚原想换套衣服，只能远距离糊人，若是距离太近，肯定也会漏出马脚，因而睁眼之后，就打算告诉丹左，进校之后尽量绕着人群走。

只不过他这一转头，眼睛就挪不开了。

脸还是那张脸，只不过宽松的卫衣把他整个人变得柔和，露出来的一小节纤细脖颈和小巧的下巴，削去了古板刻薄，只留下介于成年与少年，独有的致命吸引力。

性吸引力。

丹左并不知道乔亚在想什么，他只感觉那道目光一直扣在自己身上没挪开过。

“乔亚这么看着我，我会害羞的呢。”

如此，这目光才消失了。

他理了理衣服，边系鞋带，边状似无意地念叨，“昨天晚上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乔亚好像中间离开了一段时间呢。”

那边动作一滞。

“今早醒过来才发现原来是梦，”他终于系好了鞋带，走到床边，亲昵地在乔亚脸上啵了一口，“因为乔亚肯定不会骗我的，对吧。”

说完，也不看乔亚表情，自顾自又说：“我觉得我们两个人今天不该一起去呢，万一萨米的终端有问题，两个人都会被困在里面。所以不如——”

“我去，”乔亚不客气打断，“如果一个小时没有收到我的消息，你就马上回十一区。”

对于乔亚来说，如果被发现，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打一架，亮明身份。虽然会打草惊蛇，但总归还有继续往下查的余地。

但丹左不一样，作为十一区的老师，来到第七区的原因本身就值得考量。更糟糕的，在审问期间，他的supporter身份肯定藏不住，之前他给出的理由，自己勉强可以接受，但不一定这里的管理者就会接受。

而如果利用上将身份去把人带出来，势必就需要解释两人的关系，也是一个让人非常头疼的问题，毕竟乔亚是天生的执行者，守信且诚实，他生活到现在，最无法掌握的事情就是谎言。

之所以让丹左情况不对就马上回十一区，就是担心自己身份曝光之后，不得不和盘托出加比斯的事，这势必会引起第七区的戒严和筛查，丹左要是不快点走，留在这里，迟早都会出问题。

中间这些弯弯绕绕乔亚没有说出来，但看样子，丹左脑袋里转的弯儿比他恐怕只多不少。

“我的上将大人真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可爱又嘴硬心软呢。”丹左笑眼一弯，乔亚当他这是同意了自己的说法，当即就打算去换衣服的时候，谁料一动就被人给拦住了。

“好意我接受了，但是乔亚真的觉得自己适合进去吗？”他问，“你有多少年没体验过校园生活了？学校各个部门，我猜你能叫出口的最多只有一个吧。况且——”

“乔亚离不开我不是吗？”

他手腕一绕，指向自己，“我不仅是一个爱岗敬业，熟悉校园环境的小学历史老师，还是一个supporter。没有我在旁边给乔亚加油助威，乔亚能撑到亮明身份的时候吗？”

乔亚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

第七区的防卫本就不差，在朱莉的授意下，莱曼学院都由军队中的hunter进行守卫。放在往日，靠着手环，要打嬴一整个学院的hunter也不是不可能。但就像丹左说的，乔亚的身体本来就已千疮百孔，不容乐观。真打起来，能不能支撑着见到朱莉都还是个问题。

这么一想，丹左说的确实有道理，以至于乔亚一时之间找不出什么更好的理由来反驳，只能抿着嘴看他，无声表示反对。

“放心，我可做不到像你这样善良呢，”丹左拍拍他手背，“如果失联，乔亚一定要来救我才行。否则我可是会把乔亚所有的秘密全都抖出来的哦。”

怎么救他没说，但他话里的称呼是‘乔亚’而不是‘上将大人’。

两人都心知肚明，帝国最年轻的上将是不会和丹左这样的普通人产生联系的。救人这件事，只能是乔亚，一个因为过度使用线能而触摸过死亡大门的hunter去完成。

乔亚沉默半响，才开口。

“15分钟，”他碧蓝色的眼睛直视丹左，十分认真，“我在门口，你每15min都必须给我发消息。”

丹左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知道了。”

任谁都想不到，答得如此认真的人，刚迈进莱曼学院的大门，一转身就悠闲地到处逛了起来。

没错，和‘谨慎打探、不引人注意’九个字半点不沾边，他步履轻松，表情惬意，走在路上感受到关注的目光，还要朝人回以微笑。知道的，清楚他是独自深入陌生之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年级的风云人物出来遛弯了。

丹左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刚卡着15min发了个消息，就有人打了电话进来。

没有乔亚在旁，他自然是马上接了起来，一接通，没等对方开口，他抢先一句，“敷料收到了，很好用，替我谢谢汉默。”

……

那边沉默一阵，再说话时，耳机里的声音明显冷了几度。

这次的问题不这么好回答，丹左斟酌一秒，说：“也没到一眼就能看穿的地步，我也是看好几眼才看出来的，主要原因其实是我们——”

“嘟、嘟、嘟”

那边把电话挂了。

“——很熟。”

丹左一脸遗憾地结束了这场短暂的聊天，到处走走停停，闲庭信步又逛了半个钟头，才不徐不急绕回门口。临近没多远距离时，他打下了今天最长的一串信息。

「进门右拐，等你。」

乔亚连着收了三条丹左的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各式的表情文字。

手腕第四次振动的时候，他阴沉着脸打开消息，仿佛要是再看表情文字一次，就会忍不住冲进去给人暴打一顿。

幸好这一次的消息还算正常。

他面色稍微缓和了点，拉起卫衣帽子扣在头上，飞快地走进了莱曼学院。

学院绿化很好，树木、草坪和花朵一应俱全。唯一有些奇怪的，花坛里紫色的花朵占了大半，乍一看和丹左在星际列车上拿出来的干花是同一种。乔亚没想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就走到了一座喷泉边上。

喷泉后面有一道巨大的屏幕，滚动着学校内所有教师的名字和头像，底下还都配了不同的话，看来是各自选择的座右铭。

朱莉那句他很熟，「不要让外物成为你的支配者」。

她确实是诺顿教授最值得信赖的学生。

似乎又想到了不好的回忆，上将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失焦，不过很快，他深吸一口气，又继续集中精神看起来。

3min看了个大概，乔亚才往右拐去。

按道理说，其实一切都还算顺利——如果丹左不是悠闲地闭着眼，在路边的长椅上晒太阳，上将也不会生气。

所以他就是这么大大咧咧地等人？！

乔亚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

他上前几步，一脚踹过去！

偏偏丹左睁眼睁得如此及时，他往边上一让，乔亚这脚就踢了个空。

没等乔亚开口，他倒恶人先告状，“乔亚好慢呀，我都在这里等了好久了呢。”

乔亚面沉如水，“我以为我们之前说过，要小心，谨慎。”

“没错~”丹左咻地一下站起来，抬手就扯掉了乔亚头上的卫衣帽子，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愣是赶在乔亚发难之前冲他咬耳朵，“上将大人，你不妨往四周看一看，在莱曼学院里，是你的行为打扮更谨慎，还是我的。”

这条路不是进校的主干道，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并不多，大部分人都做着自己的事情，少部分成群结队的，好友或情侣，说说笑笑，开心的时候甚至还会手舞足蹈。

乔亚立刻明白了丹左的意思。

他放柔表情，收回想要揍人的手，十分顺从地跟在丹左身侧，算是默认了他刚才的行为。

不过说出来的话依旧是硬梆梆的，“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的表情文字。”

丹左但笑不语，走了几步就把人搂到怀里，一眼看去，俨然是一对喜欢咬耳朵的亲密情侣。只不过这对情侣中的某人好像十分不善解人意，走到第一个路口时，丹左罔顾乔亚的眼神，拖着人往热闹的地方去。

“你的打算是什么？”不知道是出于信任还是出离愤怒，乔亚问的异常冷静。

“只是想随便逛逛呢。”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不少人拿着宣传单走了过来。看样子，这条路似乎是专门开辟出来给学生们做宣传的。

丹左边走边看手里的海报，有社团招新的，陪练招人的，讲座宣传的，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他粗略地翻了翻，似乎还是不满意，应付完周围的小朋友们，又拉着乔亚往前走。

相同的宣传单乔亚也看了，不知道是不是和那家伙呆久了，他看了几页传单，大概也猜出了丹左的意图，将就着，一言不发地任他领着往前继续晃。

又逛过几个摊位，丹左手上又多了几张宣传单，他翻着翻着，动作放慢了。

比其他所有宣传单都要简单的一张素白纸上，没有花里胡哨的字体和精美的装饰，黑色的大字简明扼要地印在中间。

丹左把纸递到乔亚眼前，假惺惺地装出一脸懵懂的模样，问：“传单收的太多，忘记这张是谁发的了呢。这该怎么办呀，乔亚。”

“不要以为在这儿我就没法儿揍你。”

乔亚抢过他手里的白纸，几行大字格外醒目

「保护supporter研讨会

联系人：佩琪·范

拟邀嘉宾：朱莉·乔治」

他回头看向右边，一个爆炸头女孩正努力地把手上质朴的传单发出去。

“乔亚记性可真好呢。”说着忘记的人明显比乔亚更早回头。

他弯弯嘴角，兴致勃勃地拉起乔亚的手，“我们一起去和这位可爱的妹妹聊一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