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乔亚落地时没站稳，刚才一击废掉了他全身的力气，好半天才撑着地站起来。

加比斯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如果是他自己的线’？

他拖着已经痛到没知觉的手，试图抓住加比斯。

“你手上怎么会不是你自己的线！你——”

然而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加比斯的死亡比他想象的快了不少，他亲眼看到他突然垂下的独臂，身体跪在了原地，再也不动了。

“竟然就……这么死了。”

乔亚一口气哽在喉口。

加比斯臭名昭著，恶贯满盈，曾经被数千个地痞流氓当作信仰一样顶礼膜拜，一朝输在乔亚手上，锒铛入狱，本该在吞噬监狱里用后半生来赎罪，时隔4年，却又突然出现在约拿镇，带着残破的身体要来杀了自己。

这种人，当然死不足惜。

可最关键的是，乔亚还没弄清楚他是怎么从吞噬者里逃出来，又为什么会提到尤金元帅，还有他刚才说的话。

硬要回忆，乔亚也只能模糊中记得，自己四年前和加比斯交手的时候，他的线，好像是在右手上。

可刚刚战斗的时候，乔亚分明也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左手掌上有一条红线！

军队里多的是因为战争而残疾的hunter，失去手掌或手臂的，线就会直接退到身体截断处，显示出和之前相同的形状。

如果乔亚没有记错，加比斯的线在右手上，那么他现在怎么可能会有一条在左手掌上的线！这条线如果不是他的，那就证明线不仅可以被夺取，还可以被重新容纳！

吞噬者里绝对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加比斯这四年到底去了哪里，他又经历了什么！？

乔亚心里的雪球越滚越大，他勉力站了起来，谁料这小小的动作就让他眼前一黑。他一直没有机会处理身上几个窟窿状的伤口，战斗时靠着一口气，强撑着打完，现在人死了，放松下来，身体就开始报复性地阻止他继续动作了。

他嘭地一声摔回地上，耳朵里嗡成一片，堪堪以手撑地，勉强维持着清醒。

偏偏这个时候，一直躲在角落的萨利终于慢慢地摸了过来。乔亚现在的状态，莫说汤姆了，连丽丽都能保证给他一击致命。萨利一个成年人，想要做到这一点，自然也不难。

他踮着脚尖，手里拿着保镖身上卸下来的枪，慢慢地靠近。

平时没玩过这玩意儿，总得靠近点，才能确保一发击中！

磨磨蹭蹭又走了几步，他终于找到了满意的角度，缓缓抬起手——去死吧。

他狰狞的脸上无声说出这几个字，眼看他手指一动，就要扣下扳机的一瞬间！一把匕首咻地一声，划破静夜，精准地插到了他手腕上！

“乔亚可要感谢我呢。”

丹左一身白衣出现在仓库门口，刚才被乔亚用线锁住了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割出了一人宽的口子，他轻巧地招招手，“萨利，好久不见。”

“你？”

萨利不可置信地捂着手，丹左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身手了，他难道不只是一个历史老师吗？不管了，先想办法稳住他再说！

他干笑两声，边退边说：“你刚才看到的都是误会，误会！一切都是加比斯那个□□头子把线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做的！是他想要杀了你的朋友，还说你朋友是什么帝国的上将！我也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才会帮他的！”

“丹左，你是镇上最理智的历史老师，你一定会明白的对不对，”萨利油腻的脸上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我可以赔偿你们，钱，智能终端，只要你们需要的，我都能给你们！这次的事情……呃——”

另一把匕首稳稳地扎进了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为……为什么……”

丹左肆意地笑起来，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因为我看你实在很不顺眼呢。”

“永别了哦，萨利，”他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我会代你好好照顾查理。”

“你！你！”

萨利突然像一条垂死的鱼，拼命挣扎起来，鲜血不断从他指缝里流出来，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到死都只能瞪着凸出的眼睛，死不瞑目。

“哎呀，真是可怕的场景呢。”

丹左环顾一圈，洁癖一样踮着脚绕开血迹，走到乔亚身边。

上将大人似乎在自己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晕过去了，他身上还插着六条线，和丽丽说地一模一样。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战斗，杀死了加比斯……

“看来你捡到了一只能干的小宠物。”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听起来上了年纪的声音。

“确实是。”丹左头也不回地应了声，边说边伸手绕过乔亚身上的所有伤口，极为小心地把人给抱了起来。

门口站着的老年人背着手，盯着萨利的尸体咂咂嘴，“你就不能给我少添点麻烦？”

“可是我明明记得，前几天您还和我说过，校长的生活真是无聊到让人手痒呢。”

“咳咳，”老人臭着脸挥手，“快带着你的小狗离开这里！”

丹左十分卖乖地冲他低了低头，“查理也交给您了哦，不好好教导的话，说不定又会变成下一个萨利呢！”

老人的脸瞬间就更臭了。

正想骂人，就见丹左脚底抹油似的，抱着乔亚飞快走远了。

“走的到快……”

他念念叨叨又骂了几句，绕着圈看了看仓库二人的死状，刚想动手，一个黑影就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BOSS，让我来吧。”

“肖，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叫我BOSS。”

话是这么说，老人倒不见得有多生气，男人换了个称呼之后，两个人就在仓库里忙碌起来。

乔亚这次倒醒的很快，外伤对于hunter的伤害远比不过线自噬。

丹左趁他睡着，又仔细感受了一下他身体的状况。

如果把线能比作水滴，那么hunter体内的线储库则是用转头砌出的水库，在水库中尚有储存的时候，发动线只会消耗水库中的水。而像乔亚这样，强行发动线的人，就像是强行提取出了砖头内的水分，转而化之成线。被提取了水分的转，逐渐脆化，粉碎，等到他们全都变成像面粉一样的粉末时，hunter的生命也随之会走向尽头。

仓库战斗之前，随着丹左暗中的治疗，乔亚曾经遍布裂痕的水库，已经呈现出了慢慢好转的状态。可这一场战斗，又还没稳固合上的裂痕，又出现了松动。

他不得不承认，hunter身上总像是多了一点英雄主义的抱负，乔亚这样，汤姆也是这样，哈罗德年纪大了，目前没这种表现，不过听罗伊说，他年轻的时候，为了救出一个孩子，一人对砍百来人，气势上也从来没输过。

丹左无法定义它的好坏，因而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再次修复起来。

于是乔亚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丹左正握着自己的手。

他低着头，眼皮半垂着，不时眨眨眼，密且长的睫毛像翅膀一样拍动。明明是一脸平板的样子，却还是能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安心？

乔亚惊恐一抖，不可能，肯定是线直传的副作用，自己怎么可能会觉得这家伙安心？

“乔亚醒了~”

他这一抖，丹左立马就松开手，不知道是真是假，看上去倒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乔亚被他托着，勉强坐起来，忍着疼问他：“丽丽和汤姆呢？”

“不出我所料，乔亚果然一睡醒就会关心这个问题呢。”

丹左能有闲心乱说话，看来丽丽和汤姆应该是安全了。除开这个，乔亚最关心的当然还是，“加比斯的尸体呢？”

人虽然死了，但尸体上应该还有残留的信息，他有必要再去找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出点有用的东西。

“尸体？”

丹左故作地捂嘴，“这么恶心的东西，乔亚想要他干什么，难道乔亚是有特殊的癖好吗？这就是乔亚对我冷冰冰的原因吗？”

装糊涂他倒是好手。

乔亚心里一骂，当丹左只捞回了自己，那么尸体应该还在仓库，必须得赶快过去一趟。

眼看他撑着床板就要站起来，丹左一把按住他的手。

“乔亚伤还没好呢，可不能随意走动哦。”

“我要去仓库一趟，加比斯身上有重要的信息，我必须再去检查一遍。”

他边说边扒拉丹左的手，可这人看着瘦，力气怎么出奇的大，乔亚半天没扒拉开，气道：“丹左，放开！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乔亚担心的是线吗？”

他终于松开手，“我赶到的时候刚好听到了加比斯的话，‘如果是他自己的线就好了’，乔亚想去他尸体上，找的就是这句话的线索吗？”

乔亚似乎都已经习惯他这有一搭没一搭的性格了，压火成了常态。他几乎可以确定丹左肯定查到了什么，要不然才不会有心思跟自己插科打诨。

“那你找到了什么？”

“只是一点小小的线索呢。”

丹左食指和大拇指捏出一点小小的空隙，遂又说：“为了方便带来给乔亚看，我可是忍着巨大的恶心，才把这东西从加比斯耳朵后面弄下来的呢。”

什么意思？

乔亚不解地盯着他，他也是磨蹭，被乔亚盯着，反而慢慢吞吞，好半天才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塑封袋。

乔亚接过一看，倒真还有点错愕，袋子里装的，赫然是块带着血的人皮。

巴掌大的人皮上，落着几道零星的伤疤，却无法掩盖中间那一串清晰的信息。

「Uncle hypocrite proverb 77 46 93 17 706」

“看起来像是乱码呢。”

丹左像是随口评论，余光却一直观察着乔亚的状态，他不会猜错，这串数字，乔亚肯定应该知道些什么。

果然，乔亚的反应印证了他的想法。

他捏着塑封袋一角的手慢慢收紧，好半天才松开手，又把东西递回丹左手里。

“应该不是乱码，但我也目前也看不出什么。”

他在撒谎。

丹左幽深的眼睛盯着他，缓缓问出一个字，“哦？”

乔亚明显有些慌乱地眨眨眼，“不过我有一个朋友，她是解码的专家，见到她之后，说不定就能发现其中的含义。”

“是吗？”

乔亚努力想表现得不这么心需，他明白，丹左对他来说很重要。

没有他的帮助，自己肯定已经死在了这个镇上。按道理说，他应该对他心怀感激，应该将事情和盘托出。偏偏丹左又是一个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人，除了他自述所谓的‘真相’，背后依旧还有无数个谜团。

拿手上这张人皮举例，连吉米这样上过战场的人，都绝对无法做到从尸体耳朵后面，割下这么一小块儿完整的人皮。

退一万步来说，但凡丹左真的和他所说，确实只想调查姐姐失踪真相。乔亚肯定会坦言，那三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英文单词，实则是第七区的通讯编码。这个乍看没什么用处的信息，乔亚却不能保证，丹左无法从这三个单词中反推出帝国的编码机制。

“对。”乔亚干巴巴地回答着。

“那她在？”

“第七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