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俩人去西子家搬凌霄的东西。秦凰看着猪窝一样的房间,疑惑不解:“以前来的时候,房间挺整洁的啊,怎么成这样了?”
西子尴尬地笑笑,心想,以前凌霄没有追上你,做什么事都有顾忌,房间太乱的话被你看到不好,现在她哪里还讲究这些。
秦凰趟过杂物,将地上的笔记本拾起来放到桌上。“她把房间乱成这样,你们也不管?”
沈家梁只好打哈哈:“无伤大雅。”
“是啊,不算什么。”凌霄三下五除二地将地上的杂物捡起来,“你没听说过吗,内心越是有秩序的人,越不会在意周围环境的混乱。而且,我最近不是找工作太忙了嘛,就没有腾出时间来,搬到你那里绝不会这样。”
“对,凌霄是懂整洁的。”西子帮忙说话,自己倒也是懂说谎的。
秦凰看见窗户一侧贴着斗方儿,泛黄的宣纸上笔墨酣畅,是三个大字——且停亭。
“李渔起的名字。你这是以才子自居了?”
“我这是告诉自己要注意休息,前行路上不忘欣赏身边风景。”凌霄说着将斗方慢慢去了下来收好,“回去后我还要将他那副对联写好,就贴到书房。名乎利乎道路奔波休碌碌,来者往者溪山清静且停停。”
“随你。”
凌霄住进了一间卧房,秦凰又在书房给她加了一张桌子,还添了一面落地书架让她放书。等到凌霄的东西搬进来后,整个家一下子就又丰富了起来。
当然,丰富得不只是物品,还有声音。
一个人,顶得上十只麻雀。
大早上就喋喋不休。
“明明是周六,全天下的打工人都不用上班,怎么你却非要往公司跑?更何况你明明是boss啊,怎么和社畜一样,每天疯了一样工作,资本家的牛马也没有像你这样啊······”
秦凰站在厨房门口迷迷糊糊地刷着牙,听着她一边煎鸡蛋一边唠叨。
坐在桌上吃饭时,她也不停。“我们住在一起这么久了,都快一百个小时了,还没有爱称呢?你有什么想法不?”
“我的想法是,你这煎蛋——还是有点特别。”看着盘子里油乎乎的煎蛋,饶是秦凰如此不挑食的人,咬着凌霄煎的鸡蛋,嘴里也甚不是味道,她都已经连吃了三天了,真的无法再吃下去了。“明天还是我来做吧。”
凌霄皱着眉头咽下煎蛋,哈哈地打马虎,“只是还没有适应这里的锅,明天,明天一定能做好。继续刚才的话题,我都想好了,你可以喊我楚小姐,你是秦小姐,这样我们俩可以是一个“朝秦暮楚组合”,怎么样?听起来不错吧。”
秦凰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餐,然后像看傻子一样看她说完,便起身拎起包出了门,“桌子上的牛奶喝完,不要浪费。”
晚上刚到家,人就凑了上去。
如同聒噪的长舌鹦鹉,围着她啾啾喳喳。
“我想了一天,终于想好了!这样吧,你喊我楚楚,楚楚动人的意思,也符合我吧!我呢,喊你卿卿,你懂的,卿卿我我的意思,这样我们就是卿卿楚楚,清清楚楚,好听吧!卿,卿卿——”
“洗头了?”秦凰抬手摸了摸她垂下来的头发,“湿漉漉的。”说完又煞有介事地敲了敲凌霄的脑袋,“怎么里面也进水了?”
“我这里面进你啦。”凌霄拨楞着头,像个小牛一样向秦凰身上抵去。
“把我身上都弄湿了,走,吹吹去——”
两人正在嬉闹时,秦爸突然打来电话,电话中焦急地让秦凰赶紧回家一趟,说是沈云芝沉迷于网络赌博输了钱,也不告诉他具体事情。凌霄也要跟着去,秦凰不让。
“你还是给我妈留点脸吧,你还要她当着你的面说怎么被骗的钱?我回去看看就行了,她手里也没有几个钱,骗也骗不了多少。”
只是出乎秦凰意料的是,沈云芝一共投注了十万。
她拿着沈云芝的手机,迅速翻看着转账记录和往来消息。哪怕是在派出所,沈云芝还能守住一点自己被骗的细节,可秦凰往那一站,她就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乖乖地将手机交了上去。
“亏你也在赌桌上纵横这么多年,这点小伎俩也骗到了你,无非就是先让你尝点甜头,然后再以各种理由阻止你提现,让你越赌越大。我平时也和你说过,这都是骗人的,你竟然都没有听进去。不给不要不上当。合着是给你说多少遍都没用是吧?”
“这个好多人都用,不像是假的——”沈云芝战战兢兢地坐在沙发上,连头都没有抬,心里骂着秦爸这个多事的,分明都已经报案了,还要把老大叫来。
“不像?把你的钱都骗走了,现在像了吧。”秦凰说着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问,“你一下哪来那么多钱?”
“我,我自己的。”
“怎么可能?你们的钱都在我这儿,我能不知道?”
沈云芝看秦凰瞪着眼睛,连耳后头发都因激动而散落下来,她不由得手心冒汗。
眼前的情景如往事重现,十几年前,秦凰刚从国外回来,对他们爱答不理,一身的叛逆。沈云芝因为赌博借了一些高利贷,讨债的要到家里,秦凰知道后也是这副凶神恶煞,一面冲她大喊大叫,一面将家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当时秦凰歇斯底里喊的话,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每次想起都心里犯怵。
“你会赌,你会借,你不就是仗着家里有点东西,你不就仗着你有丈夫孩子。你想着家里的东西可以变卖,你想着我们会替你还钱,是不是?你真是能耐,你就是生怕我们家过好了,所以才总要闹出点事来。你既不为丈夫着想,又不会心疼孩子,有你这样一个妈,我还有什么要顾忌的。你可以败家,难道我就不能了吗。你好好看着,我今天要是给家里留下一件能用的东西,我就不是你亲生的。”
沈云芝当时吓坏了,只是紧紧拉着秦枫。秦爸气急败坏地上去打了秦凰一巴掌,秦凰却冲进厨房拎了一把刀,砰砰地砍桌子。“你有本事你去打她呀,你打我算什么?赌钱和借高利贷的又不是我。她这次能借五万,下次就敢借十万,下下次就能卖房卖孩子!这日子迟早都过不下去,这家迟早要完,既然这样,还不如现在毁了,大家都清净。怎么了,砸东西你心疼了?别说这十几个瓷碗,你赌的钱连多少金碗银碗都买来了,赌的时候不心疼,你现在心疼什么?你有钱,你只管去赌去借,你在外面赔多少,我就在家里砸多少。如果你在外面把家里赔干净了,我就拿着这把刀先杀了你儿子,然后再捅死我自己。”秦枫虽然淘气,但从来没有对沈云芝吆喝过,更别说威胁了,所以秦凰在国外的时候,她在家里说一不二,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直到那次过后,她才知道做人妈妈是有风险的,太过胡来是会惹得儿女发疯的。面对暴烈的秦凰,她连劝说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眼睁睁看着秦凰从锅碗瓢盆砸到冰箱电视,连客厅的沙发她都拎着刀划得七零八碎。
“是不是——”秦凰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是不是又借高利贷了?”
沈云芝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借呢,真没有。”
秦爸也生怕秦凰再发什么脾气,连忙安抚着她坐下来。“不会的,你妈怎么可能再借高利贷呢。”一次高利贷,整个家差点都没了。
“那是从哪弄的钱?是不是又干了什么?”秦凰飞快想着那些来钱快的法子。
一边的秦爸也看不下去了,直催她,“哎呀,你到底是在哪弄的钱?”
眼见着要被定罪,沈云芝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如今也顾不了许多了,喏喏地说出了实话。“是凌霄,我找凌霄借的。”
一听是凌霄的钱,秦凰更生气了,一捶砸在桌子上,“她借你钱,让你去赌?”
“是,是她的钱,不过,她不知道我是去赌。这眼见着小枫和小迅的事不是要成了吗,我们总要准备一些礼物啊,听说她喜欢什么卡地亚的首饰,项链手镯和耳环一套下来要十万,我手里哪有钱,存在你那儿的钱都是留着给小枫买房的,我又不敢动,家梁最近生意不好,我也不好找她借,想找你借,但你,你,我——”沈云芝结巴着。
“你想着我不喜欢王迅,给我说了也不会借给你?”
“当时你不是还病着么,怕你听了生气,也害怕你说我偏心,我不是从来也没给你买过什么东西么?”沈云芝为难地道出实情,“想着要是能空手搏出来一笔钱,那岂不如意?那段凌霄不是总来看你么,有一次我送她的时候,就随口提了一嘴。”
凌霄听说沈云芝因为没钱买礼物而烦恼,倒十分关切,金钱与她不过身外之物,沈云芝是她忘年交,未来还可能成为她的至亲,总是要想办法帮一帮的。
“你一提,她就借你钱了?她哪来的钱。”
“她说是给西子写歌词的稿费,她一直留着没花,暂时也用不到,就借给了我。”
“你都拿到钱了还去赌什么?”
“我想着她小年轻攒点钱不容易,要是能早点还给她就好了,所以就拿她的钱当个本金,要是能搏一把挣够买首饰的钱,不就可以把本金还给她了么。”
秦凰气极反笑:“还想着空手套白狼。不愧是你。”
沈云芝低头不语。
“现在好了,血本无归,你也不用给你的小迅买什么镯子了,好好想办法怎么还钱吧。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你可得还上凌霄的钱啊,不然你下次赌,就不知道要找谁借了。借不来钱,还怎么能享受倾家荡产的快感呢,我的好妈妈。”
听着秦凰的语气逐渐和缓,沈云芝反倒更加不安了,她连忙补充道:“还没有血本无归,我,那个卡里还有六千的,我还是设了底线的。”
秦凰看了看沈云芝,竖了一个大拇指,说:“妈,你有长进啊。那你就可着这六千给她买首饰吧。”说完,穿上了外衣就要离开,她得回去平复一下心情,这是亲妈,绝对不能再发火。
“那个,老大——”沈云芝欲言又止,她的手机,她的手机还在秦凰手里呢。
“妈,你的手机就先放我着吧。还有,爸,在家让我妈练练字吧,就咱楼下的标语:防范诈骗擦亮眼,拒绝小利心不贪。多写几遍。”
门砰得一声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