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梁跟在西子身后进门来，将螃蟹和其它饭菜放到桌上，问：“凌霄呢？”
“你还问她干什么，你骂了她，她生气，回学校去了。”秦凰说着从厨房拿了一副餐具过来，看着俩人挨在一起，“呦？这是和好了？”
“本来就没啥事。”沈家梁笑着打哈哈。
“不是你冲我拍桌子瞪眼睛的时候了，”秦凰撇嘴道，想要再说两句，又怕西子不好受，便笑说，“既然和好了，就去过你们的二人世界吧，珍惜假期的最后半天。”大有送客之意。
西子还惦记着凌霄，“那我们回家把剩下的螃蟹给凌霄送去。”
“送什么呀，她又不是没吃过。”秦凰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书房，使了个眼色。
西子瞬间意会，她想着凌霄也不会轻易离开这儿，便和沈家梁一同走了。
凌霄从书房探出头来，见俩人走了，蹦到螃蟹前，上手抓起一只爆红的螃蟹。“算他们有良心。嗯，还好热着呢，西子真好。”
“不是说不吃，要和他们赌气吗？”
凌霄装听不见，只管坐下掰螃蟹吃。
大快朵颐后，她生怕秦凰说出让她走的话来，赶紧收拾桌子，然后从书房里摸出一本《红楼梦》，坐下看了起来。
秦凰进了书房，一会儿出来扔给她一本《左传》。“红楼都会背了，不能看点有挑战的？”
凌霄连忙拿住《左传》，解释道：“刚才没找到。”说着就找到上次看的地方，看了起来。但秦凰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去书房工作，而是窝到沙发里，戴上耳机追起了剧，时不时发出笑声，还拿出水果零食来吃。
唉！自己行动这么快干什么，都已经装的要学习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凌霄一面后悔莫及，一面也只好硬生生地去钻研古文，体会春秋笔法。
······
四年春，公及齐侯平莒及郯。莒不肯，公伐莒，取向，非礼也。平国以礼不以乱，伐而不治，乱也。以乱平乱，何治之有？无治，何以行礼？
······
终于熬到了傍晚，凌霄合上书本，看向一边吃薯片一边追剧的秦凰，“大人，我们出去吃饭吧？”
秦凰摘下耳机，一脸悠扬地问：“看了多少？有什么体会？”
凌霄捂住脸，趴倒在桌上，闷闷地喊：“我饿了——”
看在假期的面上，秦凰到底带她吃了她最爱的湖南菜，饭后她又磨着秦凰去了咖啡馆，闲坐聊天。
东拉西扯着，凌霄问出了一直想八卦的事：“大人，你谈过几场恋爱？”
秦凰在感情上乏善可陈，除了刘哲就没有别的人，但既然是楚凌霄问，随便说说倒也无妨，想到此她便突然忧郁似地轻叹一声。
不出所料，楚凌霄立刻投来小心又充满探究的眼神，但她到底是乖巧，欲擒故纵地说：“让你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那我不说了。”
“也没几场，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初恋。”
凌霄眼睛都直了，“初恋——怎么了？”
秦凰便随意道来，其它故事一时杜撰不来，但爱情故事还不是漫天都是嘛。
“刚上大学的时候，在滑雪场撞见一个男生，当时是滑得太快，咚的一下把他给撞飞了好远，我当时还吓坏了，爬起来就去拉他起来，但是拉着他走了好远他都没有站起来，以为给他撞残疾了，差点叫出来，结果那人咯咯哈哈地笑了，说，‘同学你能别拖我了吗？我自己能站起来。’等他站起来后，人又高大又帅气，胸膛宽宽的，看着就很有安全感。我们没说几句话，就加了联系方式，后来就自然而然地恋爱了。但是慢慢的我就发现他特别不体贴，也不善解人意，他以前没有谈过恋爱，我们恋爱后他什么也不懂，傻傻的，还很幼稚，情人节连个礼物都不会送。所以后来我们就分手了。”秦凰的语气低了下来，默了一会儿说，“但毕竟是初恋。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忘不了分手时的那种痛苦。所以，从那以后，我就立誓，再也不找没有恋爱经验的人，后来喜欢刘哲，也是因为他身上的成熟稳重。”
“并不是都是这样的。”凌霄出言辩驳。
“但大多数没有恋爱经验的人总还是稚嫩的。”秦凰直直地看着凌霄，“没接触过，自然不懂情为何物。”
“我和好多人搞多暧昧的。”不加思考地，楚凌霄脱口而出，声音也分外响亮。
咖啡屋内气氛安静宁和，客人们守着各自桌上一盏橙黄温馨的灯光漫语，猛然听见有人高声自白，自然是要探头观望的。
楚凌霄着实社死了一回，她的脸颊少见地红了起来，默默地握住杯子不说话了。
秦凰看楚凌霄这般发羞，好生玩味了一阵儿，她已经开足了玩笑，也该收场了，悠悠地问：“刚才那句从何说起呢？”
楚凌霄抬起头，两只眼睛亮亮的。“刚才——慌了，说错了。我的意思是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也有过很多感情经历的。”
“喔，比如呢？”
“很多人过来搭讪，我会应对，也会和他们约会，我约会的次数比见你的次数还要多呢，真的！”楚凌霄怕秦凰不信，还特地拿出手机，给她展示微信聊天，“你看你看，上面由我每次的约会记录，我们说好的在哪里见面到哪里吃饭，吃完去哪里玩，你看。”她的通讯录中有一个“date”分组，里面躺着一连串的名字。当然还不忘强调，“这些都是遇见你之前联系的，你之后就一个也没有了。”
秦凰瞟了几眼，一语中的地问：“为什么一个也没成呢？”
“因为他们都不是值得我托付终生的人。”
回答的倒是干净利落。“托付终生？”秦凰轻笑，带着明显的嘲弄，“你以为在唱戏呢？这不是墙头马上、莺莺传的年代了，还说这样的话。”
“我知道人应该自立自强，不该将自己寄托在感情之上，不该将人生寄托于他人。”
“你知道个鬼。”秦凰毫不留情地打断。
楚凌霄被噎了一下，不过秦凰只是靠在椅背上静静看她，并没有进一步骂她，那意思是她还能往下说。
“可是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不是吗，没有爱情我也能活，这么多年我没有谈过一次恋爱，不也是过得好好的。但是我有憧憬爱情的权利吧，我就是想找一个强大的人，就是想找这样一个人来依靠，就是想把自己托付给这样的人。这有什么错吗？”
“倒不算什么错。只是我不喜欢，正如我不喜欢咖啡一样。”如以前一样，秦凰不咸不淡地说。
“可你还是来了咖啡馆。”
那是因为不想让你去酒吧。秦凰想着，不过自然不会这样说，“来咖啡馆也不喜欢咖啡。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其实，如果楚凌霄看得仔细些，她就会发现秦凰看她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样，没了往日的毫不在意。
可惜今日不同于往日，楚凌霄心情低落极了，这些天秦凰明明对她这么好，怎么还是这样的结果？她的眼睛闪了闪，低下了头。
哭了？！秦凰赶紧倾身靠到桌前，将纸巾递过去，轻声问：“多狠的话没听过，怎么今天知道难过了？”见凌霄不接，她也一时忘情，忍不住伸手去为她拭泪，可是手指到了她的脸上，却没碰到泪水，手指遂在她的额头敲了一下，“干打雷不下雨，泪呢？”
凌霄从朦胧的光线中抬起头来，笑靥明朗：“我才不是爱哭的人。”
秦凰放下纸巾，又优哉游哉地靠到椅背上去了。两人认识两年了，凌霄的那点小心思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只是凌霄的脾气有些变化多端，她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商场之上的机锋相接，却不能保证一定能够游刃有余地应付这个活蹦乱跳的楚凌霄。
楚凌霄虽然笑了，可是一会儿又不笑了，说起话来还带着两分不满。“你心里装的那么多人呢。又是前夫又是初恋的，前夫就算了，初恋凭什么呀，都十年了，还对他念念不忘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呀！他要是真的对你好，后来就还会来找你的，要是真的舍不得你，肯定会经常来看你的，他来看过你吗？再说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自己没有谈过恋爱便不懂感情，也不见得别人也是这样啊，那就是有一些天生聪颖、悟性极高的人，根本不需要什么恋爱经验，也懂得如何如何对别人好。爱情也是情，没有谈过恋爱也有父母亲人朋友，那再亲情友情中磨合获得经验就算不经验了？我一直以为你很讲道理的，没想到竟然有这么高的偏见，你自己怀着这么大的偏见，还东说我不好西说我不好，你这就是PUA，是精神打压。”
楚凌霄长篇大论地嘟囔着，秦凰渐渐听得认真起来，听到最后她看楚凌霄的眼神都变了，楚凌霄看事情还挺透彻的。
“说完了？”
楚凌霄点点头：“不过你要想听，我还能再说点。”
“喝点水吧。”秦凰往她杯子里添上水，扬起嘴角笑了笑。楚凌霄见她如此温柔娴静，忍不住心神荡然，投去的目光也像带了火一样。
“你说的都对。知道我对你不好，说明你还有药可救。”原本是可以就这样骗她的，但是秦凰还是说出实情。“初恋是虚构的，只是想逗你玩了。”
“你——”凌霄气得站了起来，但也最多也只是站了起来，站了一会儿又坐了下来，侧着脸对秦凰说，
“你哄我一下。”
秦凰瞥她一眼。哄人的话，她这辈子都没有说过。可不说，又，好像不太能过去。
“下周末请你吃饭吧。”言语中流露出少见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