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谦在穆钱的叫喊下及时回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道银光。

矮个男人见秦谦已经发觉了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咬牙冲了过去，对准对方的胸口狠狠刺去。眼见一刀被对方躲避，又横着往秦谦脖子划去。秦谦顺势后仰，同时抬腿在对方小腹上踹了一脚，身子在惯性作用下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熙攘的人群因为两人的打斗变得混乱起来，不少男女老少叫喊着往两条街口跑去。

借着混乱的人群，另一人逐渐向秦谦靠近，但秦谦的专注力全部被与他缠斗的人吸引，毫无察觉。

“身后！”穆钱大喊着提醒，秦谦却是忙着躲避攻击，根本无暇再去找寻另一个可疑的人影。

眼看对方越逼越近，情急之下，穆钱随手从街边小摊上拿了一双厚底绣花鞋，朝着对方的头砸了过去，正好在对方举刀时，砸在了他的面门上。两个伙计及时跑到了秦谦的身边，一手擒住刺客的手，一脚踢在对方的膝盖上，而后反扭手臂，将他压制在了身前。秦谦也以同样的方式将另一刺客按住。

就在众人松下一口气时，四周跑动的百姓忽然大声尖叫起来。

结尾的黑窄巷子处接二连三涌出了二十多名黑衣人，眨眼间就将秦谦和穆钱以及一众伙计围住。

几个伙计眼见形势不妙，纷纷站到前面，将穆钱挡在了自己身后。穆钱则将刚刚抓到的人打晕，嘴里给他塞上了布条，扔给了另外两个年级稍小一些的伙计，让他们看住，如果醒了就再将他打晕。

“光天化日，皇城脚下，”秦谦表情一如反常地严肃，向着眼前黑衣人叱喝，“尔等在此行凶，可有想过后果？”

对面之人反应却很淡，只轻轻挥手，黑衣人们便蜂拥而上，向着秦谦和穆钱举刀而来。

“大掌柜小心！”

“大掌柜后退！”伙计们将穆钱圈在身后，用身体去阻挡黑衣人的攻袭。他们之中有两人以前是屠夫和野寇，比起普通人要健硕强壮些，武艺虽一般，但光靠蛮力，也能与几个黑衣人纠缠一阵了。

另外一边的秦谦就稍显吃力，纵使他抢夺到了武器，也很难一个人应对多人的围攻。

穆钱叫住了其他伙计：“那是九殿下，还不过去帮忙！”

伙计们听闻都犹豫了一番，权衡之下还是冲了过去，帮助秦谦迎击敌人。秦谦注意到之后，反而向穆钱大喊：“常兄，他们是冲我们来的，你先走！”

“殿下别说笑了，”穆钱一脚踢开攻过来的银刀，护着自己半残的手臂，“这如何能走？”

“去追上方才的官差！”秦谦提示道，“他们必然还未走远。”

穆钱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他若是能跑得掉一开始就不会被黑衣人围在里面了！话说身份尊贵的九殿下，出门难道都不带点暗卫什么的吗？

就在厮杀场面一度陷入被动之后，四周的房顶上忽然跳下十多个穿着同色不同款夜行衣的人，对着原本的黑衣人一顿乱砍。

打斗之间，一个发光的东西从某个黑衣人衣襟间掉了下来，正巧被穆钱看到。穆钱好奇往旁边挪了过去，看到地上的铜牌时，心中一沉，一脚便踩了上去，而后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人注意到自己之后，又故意弄掉钱袋，装作去拾钱袋的模样，借着宽袖的遮挡，将铜牌收回了袖中。

两方实力悬殊，后到的人眨眼的功夫就把所有刺客全部肃清。

其中领头的一人半跪在秦谦面前：“属下救驾来迟，还请殿下责降罪。”

“来得刚好，”秦谦脸上回复了平时的笑容：“看下是否还有人活着。”

周奇宣如实道：“殿下，他们服毒了，眼下倒还有几个没咽气的，但估计也救不回来了。”

秦谦沉默了片刻：“先带回去救救看吧，不行便算了。”

“是。”周奇宣得令，指示手下之下将地上躺着的黑衣人全部抬走，在路过穆钱身前时，还拧着眉毛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眼神中带着点好奇，又带着点不解。

“常兄，”秦谦靠近穆钱，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遍，“常兄你没事吧？可有受伤？”

“我无事，就是有伙计被砍伤了，已经着人送去医馆了。”穆钱嘴上说得很轻巧，但其实有一人甚至从腹部被捅穿，估计是很难救回来了。若人真有好歹，又岂是他一点点金钱赔偿能挽回的？

“常兄受惊了，先回去歇息吧，剩下的我自会处理。”秦谦罕见的没有询问穆钱的意见，强硬将人往马车上推，“来人，将常公子送回客栈。”

“殿下，受伤的刺客都送走了，其余的送去了义庄，准备将面相画下来以后再处理。属下搜查了所有刺客的衣物，没有发现可以用作查探身份和幕后主使的东西。”

“没事，先收队吧，回宫再议。”秦谦看着远去的马车，表情稍显沉重。

方才他是看到了的，看到穆钱捡起黑衣人身上掉下的东西，隔得稍远，他只看清是个金属的腰牌，或许会和刺客有关，但……常青为什么要悄悄藏起来？

“殿下，”周奇宣打断了秦谦的思绪，“我们今日……当真要回宫？”

“回吧……大张旗鼓一些，最好吹吹打打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今日被行刺，害怕得躲进了宫内。”

周奇宣：“是……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秦谦犹豫了片刻：“找两个手脚麻利一些的，跟着常青，看他今晚都去了什么地方。”

*

穆钱回到客栈后，叫了一个伙计进自己的房间，说是今天运动强度太大需要让伙计给自己按按，实则是让伙计待在房间，自己乔装去了星河苑，向叶冰兰抱怨今日的遭遇，可怜的星河苑名伶又睡不了安稳觉了。

“你说这六皇子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啊？在皇城内刺杀皇子，还是挑大街上，还让刺客带着自己的信物？”

一块铜牌摔到了桌上，桌边的穆钱用手指不停戳着它，气势汹汹：“还用六筒当暗号？他怎么不直接刻个六万呢？”

“你怎么知道这是六皇子的？你不是跟他不熟么？”叶冰兰问道。

穆钱道：“之前在干爹那儿见过。”说完又忽然歪了歪头。

“你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你说……”穆钱笑盈盈道，“我该不该去干爹那儿打个小报告？毕竟这么缺心眼的计谋，我干爹若知道，是不可能同意的。”

叶冰兰叹了一口气，刚想阻止他，谁料穆钱已经在爬窗了：“好主意！我现在就找干爹去！”

*

时间一晃就到了魏家小姐生辰的这一日，穆钱的手也如秦谦预料的那般完全恢复了，只能被迫同九殿下一起参加他极度不情愿的宴席。还好穆钱有先见之明，在受邀参加的第二天，就将 “穆公子”送回了江南，否则，秦谦还会将穆公子也一并邀请了去，那才真的是分身乏术。

当然，空手是肯定不会空手的，那只是一个应付秦谦的借口，穆公子家大业大，哪怕给他一分钟，也足够他备礼了。穆钱深思熟虑下，还是从收拾铺子里面选了一套比较精细的首饰，装入了紫檀木盒中，当做贺礼带了去。

穆钱原本以为自己同秦谦参加这样满是达官显贵的宴会，秦谦必定会被人围团团围住，各个人都同他嘘寒问暖、攀扯关系。作为秦谦带来的小跟班，自己必然也逃不过其他大人的“查户口”，但事实却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那些官员们见着秦谦几乎都是一样的流程：先是一惊，而后匆忙行礼，恭恭敬敬地低头，等秦谦路过之后，又拉着身旁的同伴着急忙慌的往别处跑，头也不回，跟避什么邪祟似的。

从头至尾，都没有一个人敢上来跟秦谦唠嗑，直到宾客入座，宴席过半，都没几个人来同秦谦敬酒。从始至终，也只有穆钱在同秦谦讲话，秦谦似乎也不愿意搭理这些人，有人向他打招呼，他甚至都只是微微点下头回应，秦谦对待穆钱店里的伙计都比对待他们客气。

穆钱心想：这九殿下在民间风评不错，但是在这朝中，似乎不怎么受待见啊。

很快，宴席已经接近了尾声，魏将军亲自将他的千金带了出来，先是当众感谢了一番到场宾客，而后带着魏小姐一个个挨着与他介绍这些大人。

穆钱不是第一次见魏齐，却是第一次见魏将军的小女魏芊芊。

今日，魏芊芊穿着一身黄衣，挽着橘色的披帛，梳着小巧的双螺髻，系着同色发带，眉心点了桃花佃，小巧的唇也如桃花一般，泛着莹润的绯色。

在场的除了朝中官员，还有一些官员的旁亲和年轻小辈，都是冲着魏将军这位小女来的。如能在宴席上得芊芊小姐青睐，嫁入将军府，起码后半生衣食无忧啊。

更何况这芊芊小姐还是如此花容月貌，在场男子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小声在同伴耳边低语，时不时发出几句唏嘘。

秦谦是皇子，安排的位置自然靠前，是以魏齐一开始就带着魏芊芊走了过来，一番嘘寒问暖后，才拉出自己的女儿：“芊芊，这位是九殿下，还不过来行礼？”

魏芊芊抬头看了一眼秦谦，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小女芊芊，见过九殿下。”

“诶？殿下，这位是……”魏齐看到了秦谦身旁的穆钱。

秦谦道：“这位是我在京中的好友，有间连锁店的大掌柜，常青。”

“魏将军有礼，芊芊小姐有礼。”穆钱按照礼数向二人行礼，抬起头时却见着魏芊芊仿佛看到什么骇人的事物一般，躲回了魏齐身后，紧紧抓着魏齐的衣袖不放。

“有间连锁店？”魏齐不常在京中，并不知道穆公子创造的店铺神话，反倒是他身后藏着半张脸的魏芊芊小声解释：“爹，就是你昨日去吃过的酒楼，上次方伯伯请您去的乐坊，还有一年前您曾在郊外游玩过的冰场，都是有间连锁店的产业。”

穆钱反倒被魏芊芊解释得老脸一红，毕竟商人在古代的地位远不如从仕，甚至还不如那些寒窗苦读的秀才，他本不该出席这样的宴会，眼下还要被抬到一国将军跟前，让对方给自己几分薄面，怎样都显得有点奇怪。

所幸魏齐并没有露出什么诧异的表情，反倒同穆钱寒暄了几句那些店铺的事情，最后的话题还是又转回到了秦谦身上。

“听闻芊芊小姐生辰，我特地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想要亲自交给小姐。”秦谦说着，就从下人手中接过了一个木盒。

穆钱顿时裂开了：不是吧殿下，贺礼不都放在侧厅给下人登记就好的吗？你这当面送是什么意思？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吗？

在穆钱瞪圆的双眼下，魏芊芊打开了木盒，拿出了画卷，当着在场众宾客的面将起展开，在看到上面的美人图时，穆钱真巴不得一掌把自己拍死。

说实话，一副美人图用来送女子生辰并不合适，这画其实就是送给魏将军的。可如今秦谦当着众人的面将礼物展示出来，明摆着就是在告知所有人，他在借着魏将军小女的生日，给魏将军赠礼。

当然，穆钱提议送画的目的肯定是达到了，但这几乎也等于是将他架在火架上烤了，也不知这九皇子是真不明白，还是因为明白得太透彻，才将他一起带来这宴席上。

宴席歌舞之后，秦谦便带着穆钱离开了将军府。

穆钱一心思索秦谦带他来的目的，从出府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一直低着头沉思。

秦谦瞧着他的模样，眉心微微拧了一下，而后主动问道：“常兄今日送给魏小姐的，是什么礼？”

“哦，没什么，”穆钱心不在焉道，“就是一些寻常可见的女子首饰，从首饰店里挑的。”

另一边，正在仓库里守着丫鬟们清点贺礼的魏芊芊，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找到了，小姐，这份就是常公子送来的礼。”

“快给我看看！”魏芊芊接过礼盒，拆掉上面的红绸，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呈放着一套金丝点翠、红宝石做眼的蝴蝶步摇和同材料打造的璎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