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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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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方知雨说着慌张地翻日程本,找出这几日围绕年季目标所做的笔记,一副备考的紧张样。

“我不是要你答题,”吉霄说,“只是我之前说过吧,一定要先理解目标,再填表。你看你填的:做PPT,努力,认真……这些和品牌部有关系吗?”说着又往下指出,“再比如这个,认为自己能胜任什么项目,你填‘暂时无法胜任,但我会协助好其他同事’?这跟没看目标填的有什么区别?”

可是协助同事,确实就是她在行政部这半年里做的最多的事啊。

“我真的看过,”方知雨委屈地辩驳,“就是因为看了,我才认为以我的能力,还远远没办法去做什么重点项目……”

“这题的关键不是能力,而是看你未来想发展的方向,”吉霄说,“你擅长什么,适合什么,想做什么……这些你自己不清楚吗?”

“……”

见方知雨不答话,吉霄忍不住迁怒,把她一直以来憋在心中的不满说出口:

“也是,我差点忘了你老人家说过,你无欲无求、不想升职。你的态度就是这样了,觉得这份工作可有可无、只是来混混时间。因为你得到它很容易,有人推荐嘛。但是蓝猫,你想过没有,就算是实习岗,就算是做杂务,也可能有另一个比你更需要这份工作、更愿意认真对待事业的人被你挤走了?”

努力让自己不要被私人情感拉扯得更深,吉霄回到正题:“你说你文案不行,但你明明就还有其他优势:你了解茶不是吗?就算你写种茶、懂茶,我都不会那么失望,不会觉得你根本不愿意去了解新部门、不愿意用心想想你究竟能做什么!”

方知雨只觉自己最见不得光的那一面被吉霄拉扯出来,暴露无遗。

是,她确实不愿意。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能进烟雨全靠谭野。虽然参加了面试,那一定也只是走走过程。不然凭什么?凭她是高中生?

所以工作再不起眼,她也把杂活当大事;所以其他的不奢望,这样就很好;所以品牌部的培训听得再热血,到了真正填写部门五问的时候,她还是畏缩了,藏起真心,交出这样的答卷……

而现在,吉霄在为此生气。

在这个人面前,谎言总是站不住阵脚。那么,如果对她说真话呢?

真相恐怖就在于,它会粉碎表面的和平。比如接下来她要说的这件事,很可能让她明天不能再来烟雨上班。

但是方知雨想,那也不错。

她和吉霄,就在这里画上句点也没关系。之前跟这个人相处的种种,已经足够令她放心。

也是这个时候,方知雨想起吉霄说,别躲开。

如果不躲开,如果去直面。那么,就让她们回到上一问。

再给她一次机会,无论多么不堪,她也打算把自己剖开给吉霄看。

“对不起。”

听到方知雨道歉,吉霄恨铁不成钢,刚要说出更残忍的话,就听女人说:

“我确实是答不好这些问题,因为擅长什么,适合什么,想做什么,我这样的人没资格去想。”

“为什么?”吉霄难掩怒气,“你是怎样的人?”

“我不配拥有这份工作。”

方知雨说着,鼓起勇气看向吉霄:“我……根本就没去过简历里提到的那所大学。”

吉霄一怔,随即更加不解:“什么意思,你读的是其他学校?”

“不是的,”方知雨坦承,“我的学历是高中毕业。”

这下终于轮到吉霄惊讶。

“这件事人事知道,我来应聘那时拿的是真实简历,”见吉霄不说话了,方知雨补充,“是真的,当时人事还问我,说看我高中的分数不错,为什么不读下去。”

“所以呢?”吉霄盯着方知雨,问她,“你为什么不读下去?”

“……经济条件有限。”

“可以申请补助啊,”吉霄说,“你们当地应该有政策的。你的父母呢?长辈呢?再不行可以找亲戚朋友借钱啊,既然你分数不错,那么……”

方知雨攒紧双手,平淡地打断女人:“反正那个时候,就是没办法。”

听完这句,吉霄不再说什么。只是难免在心中叹息。

“那这份简历怎么回事?”又问她。

“谭先生让我改的。”

“为什么让你改?”吉霄奇怪。

“因为烟雨不会录用高中生……”

“谁告诉你的?”吉霄说,“烟雨会录用的可不止高中生,还有学历更低的呢!而且你那个岗位当初的招工要求,原本就是高中及以上啊?”

方知雨仿佛第一次听闻这种说法,一脸的讶异。

吉霄见状明白了什么,问她:“难道是老谭跟你这么讲的,说烟雨只招大学生?”

被吉霄一提点,方知雨回看,才发现谭野确实没这么说过。他向来讳莫如深,让她一直以为烟雨这样的大公司有硬性要求,不能招用高中生。

如果她是合乎要求的,又为什么要她准备另一份简历呢?

她还想不明白,就听吉霄问她:

“你来应聘,都不查一下用工要求吗?”吉霄说,“在招聘软件上就能看到的呀。”

“招聘……软件?”

看样子是没用过了。“真是……”又想说她“活得不清不楚”,却最终没说出口。只是把手上的简历跟方知雨又对了一遍,发现修改的确实只有学历。

而本该读大学那几年,方知雨在做的事情其实跟后来一样——

都是在老家种茶、卖茶。

但茶叶只是方知雨工作的一部分,她还做了各种各样兼职,包括餐厅的前台与后厨,徽墨制造,景区讲解,玩具厂,货运司机……甚至是泥瓦匠。这部分信息在吉霄之前看到时就觉得很惊讶。

即使没有谭野的推荐,单是对茶的了解,加上这些经验,都足够她做这份杂务了。更何况,她入职前还应人事的要求提交过几篇在上一个岗位写的茶叶评鉴。写得很亮眼。

方知雨的面试情况、怎么进来的,人事都有记录。在她进品牌部前,吉霄还都看过了。反正她没看出问题来——除了学历这一点。

之所以没看出方知雨学历有问题,也是因为认可她写的东西。说是中文系毕业,倒也挺像那回事。

无论如何,对今天的面谈,吉霄原本是期待的,直到看到方知雨的答卷。

她会生气,是因为她一直看不惯方知雨那么做人,看不惯她轻视自己,更看不惯她投向这个世界的目光——

得过且过,无欲无求,非常地缺乏渴望和上进心。

可是这样一个人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却会变得很不同。看向吉霄的方知雨是生动、坚定,且带有很强的目的性的。其间的原因吉霄或许知道,但她觉得那还不够。

人和人之间的羁绊根本没那么深刻,有时非常脆弱,经不起任何考验,更不足以动摇某种观念。所以方知雨看她再热烈,都只是暂时的。兴趣和吸引退却后,当她的动机完成、矛盾解开,她一定会再一次逃走,并且向她投来同样的目光:

得过且过,无欲无求。

方知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吉霄不明白。但她知道必定与她的过去有关。

而今天,围绕在方知雨周围的云雾终于散开了些:

原来,她只念到了高中。看得出来对这件事她很自卑,以至于总是过度看低自己。加之谭野的误导,让她更加作茧自缚。所以在公司里,她才总是那么死气沉沉。

但这好像又还不是答案的全部。

同时未解密的还有她跟老谭的关系。在吉霄的眼中,她就像个提线木偶被那男人随意摆弄。更可怕的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如果意识到了,她就不会觉得那每半月一次的什么工作汇报,是她不能拒绝、应该做的。

吉霄越想越烦闷。

总有一天,她要烧尽方知雨背后所有恼人的枝蔓,让她只看向她、只依附她。

一边暗忖,一边观察猎物。此刻对方垂着眸,一脸忧怯地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就像个在等她审判的罪人。

而她呢,却觉得此刻是个不错的机会:但不是要判她的罪,而是要给她颗糖。

想到这,吉霄开口:“部门五问,你拿回去重填吧。下周周会前重新交一份给我。”

“……好。”

“蓝猫,”见她依然低落不自信的样子,吉霄说,“杂务那个职位要求很低,而且那时候公司急要人,人事一般都是问内部有没推荐。既然最终敲定是你,就是觉得你可以胜任,无论你跟老谭,或者老张,老王是什么关系,都不会对这个决定有任何影响,明白吗?”说到这里又跟她指出,“还有,你之所以被会调到品牌部,也不是因为别的谁,而是因为我从人事推荐的候选人里选了你。”

方知雨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吉霄,仿佛是在问她:

为什么?

“你在上份工作时写过茶叶评鉴,对吧?”吉霄问她。

方知雨点头:“是的,”就是她在上一家为更新公众号写的那些。

“那些是你自己写的吧?不是抄的?”

“当然不是!”生怕吉霄不相信她,“那些茶的味道都是我在店上喝过后写下的,感受也是!”

“那不就是了?”吉霄说,“我觉得你会是个不错的文案,而品牌部需要你这样的人。虽然你还很缺乏营销思维,但那个是可以培养的。经验可以积累,灵气却不是人人都具备。”

方知雨听得受宠若惊,随后又听吉霄说:“所以,去重填一下这个部门五问吧。擅长什么,适合什么,想做什么……谁都有资格去想,而你,更需要好好去想,因为你进了我的部门。品牌部那些年度目标,我一个人是扛不下来的,需要部门里的每一个人,包括你。”吉霄说,“所以拜托你,不要还没出发就先泄气。高中生又怎么样?高中生就能消极怠工?什么不配啊,没资格啊,我以后不想再听到。我想听你说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完成什么。”

方知雨的目光一点一点明亮起来。随后,她是真的被鼓舞到,才敢提起勇气,跟吉霄再一次坦承:

“抱歉……”她说,“但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喝过月下红颜。”

听到这一句,吉霄愣了一下。随后听女人继续:

“我不知道月下红颜是什么味道,所以之前才没办法描述……但是如果是描述祁门红茶,我可以。”

吉霄听到这来了兴趣:“那你说说看。”又补充,“别说那些无聊的,说点能令我心动的。”

方知雨听到吉霄这个要求,想来了,要攻心。

她该说些什么,才能打动这个人的心?

“祁门红茶……工艺诞生在光绪年间,”她磕磕绊绊地开始,“它的回味有独特的香气,像果香,又像花香。一百多年前,去巴拿马参加万国博览会的比赛时,它获得了金奖。评委们甚至无法形容它的香气,直接把它命名为‘祁门香’……也有人说,在祁红的茶香里,能闻到春天的芬芳。”

吉霄刚想说别只是背资料,就听女人继续:

“它不像蒙顶甘露,不是那么清秀明快的少女……也不像古树普洱,不是什么都想通透的老僧……它像一个故人,永远在泛黄的回忆中等待……喝它的时候,你看到落日。然后在黄昏里,你做了一个不想醒来的梦。”

方知雨说到这,眼前浮现出很久之前。那时妈妈还年轻美丽,红色的茶罐也光洁如新。女人拿出茶泡上,白色的杯盏中便呈现出黄昏的颜色,烟雾缭绕,香气袭人。

然后,她的梦醒了。

“……这不是很伶牙俐齿吗?”回过神,她听到吉霄说。

又问她,“我看你的兴趣是……看电影?”

“是的。”

“喜欢看电影,那想过拍视频吗?”

方知雨愣住。

她或许在脑海中拍过很多电影,但在现实里拍视频……还真是从没想过。

听她否认后,吉霄引导她:“你可以想想。如果把刚才形容祁门红茶的那些文字,拍成视频会是什么样。比如那种独特的祁门香,要怎么才能在视觉上表达出来。”

这个转换她需要一点时间,但是,“我以前倒是有想过,如何拍出一种香水味。”

“香水味?”吉霄有些惊讶,“哪种香水。”

你的香水。

“我不太清楚牌子……”最终只是答,“就是一直觉得很好闻,便想了一下如果用镜头的话该怎么展现……”

“那你说说看?”

方知雨努力回忆惊蛰那晚,女人在夜雨中的样子。她的香气包围她,令她很想记录下那一刻。

早知道会被问,那时回家就该写下来的。现在她只能尽量重新捕捉当时的感受——

“我会拍一组空镜,”方知雨一边回忆一边描述,“春天的雨滴掠过森林,苔藓长出来又消失……然后是冬夜。下雪的夜晚,大城市灯火通明,有一扇窗亮着,镜头便跟进去。里面是一间温暖的房间……,木质的色调。在那样的暖色里女人脱下高跟鞋,赤脚走向壁炉。……”

吉霄听着,想着,揣摩着。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看电影。”最后她说。

“是的。”

“挺好的……我也喜欢看电影,”女人说,“休假的时候,可以去去电影院。”

和眼前这个人去电影院,这事情方知雨想过太多次。以至于在听到这句话时,她不分语境,直接就答:

“好啊!”

答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而且对方说的分明就不是她们两个人看。

幸好吉霄没察觉到她走神,只是自顾自在打字记录些什么。

“关于工作我没什么要问的了,”然后就听吉霄说,“最后一个要面谈的是小宅,你出去后帮我叫她进来吧,谢谢。”

方知雨听完舒一口气。然而她刚起身,女人就又企口:

“但是,工作以外的问题我还有。你方便回答吗?方小姐。”

方知雨定在原地:“当然方便!”

到此,眼前的人才抬头看向她,问她:“你的回请,可以放在今晚吗?”

方知雨想都不想,依然是那句:“好啊!”

然后,她就看到美丽的女人绽开熟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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