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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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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雨站在电梯前,盯着变幻的数字发呆。

总觉得现在正发生的一切极不真实。又要开始了吗?拍电影。

如果不是电影,那怎么会如此凑巧,偏偏又在这种时候吉霄出现,把她从冷清、有瑕疵的真实中打捞起来,让她觉得今天即使独自加班,也是交好运。

她心跳不已,却又警告自己要小心谨慎。记住关紧心扉、忘却自我,把一切都当成电影——

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

刚想到这,电梯到了。正好就是她面前这一部,连位置都不用移。

“不进去吗?”电梯打开,站她身后的女人问。

方知雨脑海空白地跟着这一问迈步。

这场景在之前的冬夜也发生过。当时她站房间门口,吉霄也是这样,问她不进去吗?

是问题,又更像指令。甚至像某种咒语,让她乖乖羊入虎口,由不得她再逃。

那天晚上她就没能逃,进了吉霄的房间。在那个房间里,她们手指碰手指、柔软贴柔软,也拥抱,也亲吻……

她到现在还记得吉霄的触感。那晚逃回房间后,她把自己锁在卫生间。站在镜子前,看着唇上残留的口红和女人印在她脸上的唇印,天知道她多不想擦掉。

她是在演一部电影,却手段生涩。总是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感。加上这电梯里空间太小、距离太近,无论她如何尝试抽离、尝试说服自己一切只是电影,却还是无法自控地感觉害羞,甚至止不住打颤。

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她能闻到冬夜那时的香气。但吉霄用的究竟是什么牌子,她却不想知道。

香水也好,口红也好,吉霄的用品她不见得买得起,也从来不是她的兴趣之所在——

想被某阵香气环绕,不过是想拥抱她。

想沾染某种唇色,也不过是想亲吻她。

方知雨握紧自己微颤的手。

空间太小,距离太近。吉霄都看在眼里:

“怎么在发抖?”问她, “冷吗?”

“不是冷,”她说话老老实实,“是我太紧张。”

吉霄听完看向她,就发现这短发女人连颈背都是红的。

移开视线后,她说:“你把我都搞紧张了。”

方知雨听得一惊。可是她随后就想,吉霄又在开玩笑。

紧张或许会传染,但她何德何能,能影响到这个总是游刃有余的人。

到地下停车场。游刃有余的人让她在原地等,自己去开车。

很快,方知雨见到那辆白色SUV。

车停到面前,她却还在纠结自己该坐前面还是后面。吉霄就在这时朝窗外斜身,偏头让她坐副驾——

“上来啊。”

方知雨上车。

坐下来了,还是满心神奇。感觉就像圣地打卡。

这台车她当然见过,在跟踪吉霄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坐上来。加上空间太小,距离太近……

方知雨紧张到怎么都扣不好安全带。

吉霄也不急于开车,反而是一动不动,从旁观察着埋头苦干却毫无成果的人。终于还是看不过,跟方知雨示意一声,等她让开手,再帮她利落地摁下插片。

僵硬地看着吉霄做完这件事,方知雨抬头想道谢,就跟女人的视线撞个正着。

她这样子,究竟哪一点像在紧张?

慌张地躲开对方的注视,方知雨声如蚊蚋:“你开车也不看前面……”

“这还没上路。”

可不是。车是在轰鸣,却分明停在原地。

方知雨再不敢看身旁人。

紧紧张张、别别扭扭。终于,车开出停车场,在细雨中行驶一阵后进入隧道。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会像电影里那样吗?

电影里,隧道的尽头往往连接着另一个世界。吉霄的车会开着开着,漂流至异世空间。

在那里,只有一座岛、两个人。她们没有选择,只能把讲不出的话都讲出来、让记不起的事都记起。

当吉霄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再不是她的菜,她也能跟她上床吗?

……电影有时真无聊,尤其是爱情片。情节曲折离奇,穷尽所有想象,走向的终点却都只是床。

一想到两个人要在床上欢爱,方知雨就会很恐惧床。床就像装起爱侣的棺材,激情是棺材盖。春光越是展露,死亡就越逼真。好像下一刻,行乐就会吞没她们,将她们引向毁灭。

因为对肌肤之亲感到由衷的恐惧,方知雨很确定,真要到了床上,她的焦虑症一定会猛烈地爆发。

因此,她无法跟人行乐:

在那之前,她会先被惊恐折磨得偃旗息鼓,兴致全无。

就结果来看,她确实就是死鱼,是性冷淡。在那个冬夜,她会对吉霄那么说,也是因为“性冷淡”这个词比“焦虑症”要简单易懂得多,且确实是焦虑症在她身上造就的真实。

人都有七情六欲,她却无法满足他人。秉承及时行乐的吉霄最需要的东西,她给不了。

所以,如果真的变成一座岛、两个人,会临阵退却的那个绝对不会是吉霄,而是她——

当她没有其他选择,就能把讲不出的话都讲出来吗?然后克服自己的病症,跟吉霄上床?

“方小姐,你家住哪边?”刚想到这,就听吉霄问她。

方知雨被这一问拉回到现实,随后发现车早开出隧道——

车行驶在三月的雨夜。

吃个饭而已,也能想到床。

这么看来,她比电影更无聊。爱情片还讲个起承转合,她没有。

见她不回话,吉霄以为她有疑虑:

“不好说具体位置,说大方向也行。我只是想在去你家的线路上找吃的,这样吃完好送你回去。”

方知雨一听这句,连忙说不用送,她家住得很远。

“就是远才要送啊,在下雨。”

“没事的,”方知雨说,“这雨看着快停了,等吃完饭,你把我放地铁站就行。”

“万一等你出地铁,雨又变大了呢?”

这个假设令方知雨陷入了窘迫。因为出地铁后,她还要走一段路,再转公交,再骑行……

“……我送你回家,是不是让你觉得不方便?”见她愣着,吉霄问她。

怎么可能?方知雨连忙否认,认真告诉吉霄她只是不想麻烦她绕路,然后报上位置。

“都说很远了。”毕竟每天为了上班,她单程都要耗费一个多钟。

吉霄却说:“还好。”

方知雨还是担心:“等你送了我再回家,会不会太晚?”

“不会,”吉霄说,“本来今晚就想兜兜风。三月到了,又下过雨,空气很好。”

是啊,最近总有雨。

又想起二月最后一天,她在茶水间偷看吉霄。当时真想跟她说,你看,

春天就要来了。

四季当中,方知雨最喜欢的就是春天。好像之前无论多困难,只要这个季节来到,一切就又充满希望。

少女那时,她还会和朋友把漂亮句子抄在作业簿上。现在都还记得其中一首诗:

“一生倒有半生,总是在清理一张桌子。总以为只要窗明几净,人生就可以重新开始。”

春天对方知雨而言,就是那样的清理。春雨一下,她就觉得心再麻痹,也能期盼萌芽。

对于春天,人们在心中有不同的认定:

有人觉得春自立春始,有人觉得春分才是界限。

但在方知雨的心中,春天就是三月。

进入三月,春雨会来。雨一下,茶就长得快。一年中最珍贵的就是春茶。所以种茶人最爱春天。

现在,春天来了。

这个春天,她在宁城,终于跟吉霄再一次说上了话。

单是这一点,都叫她到无法不欢欣——

明知该绕过她的。

可是,吉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公司?今晚她不是去聚餐?怎么会邀她吃饭?

一直看着她,所以知道自己不仅不符合这个人的喜好,还正中她大忌。加之她又失忆……

所以,为什么?

方知雨能想到的唯一的答案,就是那个冬夜。眼下吉霄面临升职,局势尚不明朗,对手虎视眈眈。

今晚找她,是来跟她理那晚的旧账吗?让她把好口关,别在这关头说些不该说的?

兀自猜测着,就听吉霄提议:“前面有家潮汕牛肉不错,也顺路。我们去吃那个怎么样?”

太好了。没有问她“想吃什么?”而是直接给她摆出了选择。在吃东西方面方知雨从来得过且过,来宁城了这习惯依然如故。除了公司楼下和同事常吃的那些,她基本不知道别的餐厅。

所以,如果吉霄问她“想吃什么”,她也只能给出“随便”、“都可以”、“你来定”之类的无趣答案。

幸好吉霄没让她选。

“太好了!”一松懈,就说出心声。

她突然高涨的热情令得开车人忍俊不禁。

“你也喜欢吃潮汕汤锅?”

“……那倒不是……”方知雨实话实说,“确切地说,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因为没吃过。”

“平时很少在外面吃?”

“嗯,”方知雨答,“对宁城不太熟。”

吉霄瞥一眼后视镜。

“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我是安徽的。”

“这样啊……那你什么时候来的宁城?”

“两年前。”

一问一答,难免心虚。

也是怕吉霄继续问下去,方知雨把话头转向她——

“那个……吉小姐,今晚公司聚餐,你不去可以吗?”

“我去过了呀,”吉霄答,“他们吃重庆火锅,我最近肠胃不舒服,不想吃辣,更不想喝酒。所以坐了一会儿,就说客户急要一份文件,先溜了。”

“那你怎么会回公司?”

“因为那份文件确实急要……丸子说她以前做过现成的,在公司电脑里。我想反正顺路,不如直接回办公室改快一点。”说完又补充——

“但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在。”

方知雨一边听,一边隐隐觉得这说辞有哪里不太顺畅。还没揣测出端倪,又听吉霄问她:

“手头事情很多吗?加班到这个点。”

“是有点。因为开月会。”

“不是你分内的拒绝就好。工作哪有做得完的。”

方知雨一下就想到下午在财务室,铃兰也这么说。

可是,她人微言轻,加上职责里原本就很多杂务,根本不知道哪些容得她说不。

再加上——

“我不太擅长拒绝。”

“是吗?”吉霄却说,“我怎么觉得你很擅长。”

这结论哪得来的?她这么逆来顺受。

刚想问清楚,又被吉霄抢先:

“对了,你拉一下你面前的抽屉。”

以为吉霄是要她帮忙拿什么,方知雨低头。刚打开就听吉霄说,让她找一个深蓝色袋子:

“看到了吗?小小的那个。”

看到了。一个巴掌大的丝绒袋。

“打开看看。”

“我打开?”

“嗯。”

拿出袋子来小心地打开,就见到了那枚被她遗失的黑色耳夹。

“年会那时候,我在房间里捡到的,”吉霄一边开车一边问她,“是你的,不是吗?”

方知雨惊讶到说不出话。但她分明听见,自己的心在这个春夜发出抽芽的声响——

原来,吉霄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一生倒有半生……”:席慕蓉《借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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