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引着众人踏上二楼，木楼梯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推开雕花梨木门，一阵清凉扑面而来——雅间四角摆着青铜冰鉴，袅袅白雾从兽首纹的孔窍中溢出，将暑气隔绝在外。

陈莹早已端坐在窗边，见众人进来，起身相迎。她身后的窗棂外，几株梧桐的翠影正投在素白蝉翼纱窗上，随风摇曳。圆桌上已布好菜肴：一壶冰镇荔枝露盛在琉璃执壶中，晶莹剔透的壶身上凝着细密水珠；配套的琉璃盏里，琥珀色的浆液微微晃动，隐约可见沉底的荔枝果肉。新摘的杨梅堆成小山，红艳欲滴；另有几样时令小菜，盛在越窑青瓷盘里，素雅精致。

老板娘欠身问道：“王姬，可要现在上主菜？”

月绯闻言抬眸：“上吧。”

月绯尤喜青云楼的山煮羊，她嗜食红肉，宁肯舍了“不可居无竹”的风雅也要大快朵颐，大啖肉食。在南郡时，她最钟爱府中的火踵神仙鸭，那鸭肉酥烂入味，汤汁醇厚，每每令她食指大动。然而南郡的羊肉腥膻味重，肉质又老又柴，她向来对当地的老骚羊避之不及，从不肯轻易尝试。

自迁居清都后，月绯渐渐发现北地的羊肉与南郡大不相同。青云楼的山煮羊更是难得的珍馐美馔。楼中厨子专取那些以沙漠草药为食的幼嫩羔羊，用活水慢炖，加入特制的香料，去腥提鲜。最妙的是在炖煮过程中还加入了甜杏仁，不仅让羊肉更加酥烂，更有独特的甘甜回味。

这山煮羊炖至火候时，肉质松软却不失韧性，用筷子轻轻一拨便能骨肉分离。入口时先是感受到羊肉特有的醇香，继而品出杏仁的甘甜，最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清香在舌尖萦绕。虽在王府也能仿制此味，但若要每日取新鲜山泉水入城，再不远千里从草原运送活羊进京，未免太过铺张。不仅劳师动众，更易招人非议。因此月绯多是隔几日便差人来青云楼取食，今日亲至，自然要尽情享用。

云行怕晒，进了雅间才慢条斯理地摘下那顶轻纱斗笠——薄纱拂过的瞬间，先露出一截白玉似的下巴，唇上点着时兴的银朱色胭脂，像颗熟透的樱桃。斗笠完全取下时，才看清她整张面容：她眼尾天然微微上挑，偏她又用螺子黛勾得愈发纤长飞扬。浓密的睫毛下那双金瞳随着她眼波流转，如同熔化的金液在缓缓流动，幽幽地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在她左眉间有道疤痕斜斜划过眉峰，非但不显狰狞，反给这张过分精致的脸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云行坐到窗边，道：“再把新酿的冰镇青梅酒取两壶来。”

老板娘连声应下：“是是，这就去准备。”说罢轻手轻脚退出，顺手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