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俩到了后院，侍者已早早备下了紫砂茶盏，热气袅袅，氤氲于雕花窗棂间。月暄端坐檀木太师椅上，才捧起茶盏，尚未入口，想到什么似的，紧接着又把茶搁下，问旁边的下人：“怎么不见秋朗？”月暄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他作为一个精明强干、位高权重的男人，骨子里还是专制霸道的，他难得回来一趟，左右不见秋朗过来给他请安，不由摆起了一家之主的谱儿。秋朗一贯是那般性子，下人们都不知道怎么说。

月绯转了性儿似的，主动替秋朗找补：“清都的冬冷峭得紧，哥哥一向身子弱，这会儿天还尚早，他怕仍在歇着。”

月暄看了月绯一眼，又把茶盏端起，说，“叫他过来。”

月绯面不改色，她自碟中拈起一块菱粉糕，入口绵软，甜腻微齁，兀自就着茶，很快吃掉半碟。

月暄见了，叫人续过一壶茶后，不由问：“没用早膳？”

月绯老实地点点头。

月暄呃了声，道，“再叫人给你蒸一笼蟹粉汤包吧？”

月绯一向不喜甜食，方才的糕点腻了点儿，她正想来点咸的解解腻，自然无有不可。

然而月绯的汤包还没蒸好，秋朗人已来了。院外风雪忽急，檐铃轻响，秋朗身披风雪，由远及近地自雪幕中走来，一众慌忙追赶的持伞侍从皆被甩在身后。

秋朗孑然地在檐下站定，朝里面坐着的两人望去，似有犹疑。他内里穿着一袭熨帖的碧青色圆领袍，腰束素色丝绦，清冷如竹。外拢狐裘，毛领微微沾湿，毛尖上附着冰晶，根根竖起。风雪扑面，他仅露半张脸在外面，呵出的热气在他面前蒸腾，氤氲于面前，朦胧中似雪精风妖，无端现世，又将顷刻追逐风雪逝去。

室内光线不甚明亮，只能看清他们大概的轮廓。月暄正大马金刀地坐于高堂之上，而月绯已然起身，两人一坐一立，皆逆着光，他们的面目沉于阴影中，模糊不清，唯有两双金瞳，正不约而同地朝向秋朗，闪烁着磷火般的光。

秋朗隐约看到，月暄大抵是笑了下。他朝秋朗勾勾手，说：“过来。”

秋朗提了一口气，屏息跨入门槛，风雪扑落肩头，狐裘微颤。他一板一眼地弯身作揖，声若冰泉淙淙：“父亲。”

月暄肘撑桌上，侧身斜坐，单手支颌，他歪头打量了秋朗一番，目光如炬，似要将他看穿看透。忽地，他唇角微扬，莫名地说：“很好。”

“既然都在，那便一起吃个便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