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呓的意识在混沌中沉浮,唯有那个执念摇曳不散。
不能...绝不能任她堕魔...
十指深深没入土层,她试图支起身躯,却因为灵力乱行而摔回地面。
当怜呓被玄铁链震飞时,半百米外的宫洵也猛然弓起身,她只觉胸腔痛得快爆开,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鲜血难以抑制地咳出。
【毁了她!撕碎这具躯壳!啊啊啊啊啊——】
嘶哑的魔音破碎零散,宫洵在剧痛中重拾半分理智,她踉跄跪地,指尖死死揪着衣襟,胸口凭空多出的伤势令她困惑一瞬,这伤是从何而来?
在四周杂乱的灵力气息中,宫洵捕捉到那微弱的呼吸,她才意识到方才竟然在魔障中出手打伤了怜呓。
而她打伤怜呓的位置,又与她心口的伤位置恰好一致。
所以…是因为她?可她又是什么时候施下的法术?又有什么法术能将伤势转移给对方?
宫洵忽然间想到那个古怪的魂契,不敢置信得抬起头:“是结契?”
“魔修受死!”傅迟掀起焚天热浪,怒吼着攻上前。
宫洵气的双手发颤,也不知是因那个猜想,还是因为傅迟称其魔修。
她猛然抬手,袍中露出的玄心锁铭文闪烁片刻就暗淡下去,黑气自衣袍下翻腾而起,指尖轻弹,一簇黑焰便射出。
两道火焰在空中碰撞的瞬间迸发出惊人的热浪,树叶因炙热的高温瞬间干枯泯灭,灰烬在漫天飞扬。
傅迟面色巨变,心道必须就地斩杀此人!否则让她逃出外境必定生灵涂炭!
他不再执着于搜魂,手中迅疾结印,头也不回地大吼:“宋晦棠!带她们离开这里!”
【别放…过……他们!】
宫洵身负重伤,又要一边聚精会神抵御心魔的干扰,她心知再无余力挡住傅迟的全力一击,心神一动,神识就锁定在怜呓身上。
她果断挥出锁链卷向怜呓。
傅迟惊其突然转手袭击怜呓,只能被迫中断结印转而打掉空中的锁链,他伸手一抓,灵力凝成的无形之手将怜呓卷向一边的古庙。
宫洵足尖轻点,玄铁锁链擦着灼热气浪游走如蛇。
她看似在躲避火焰追击,白袍却在每次翻飞间不动声色地缩短与古庙的距离,锁链见缝插针地甩向怜呓。
“好个阴险狡诈的魔修!”傅迟气急,在心中大骂这白衣魔修无耻,每每他要蓄力掐诀,宫洵就会乘机朝怜呓出手。
他怕误伤怜呓,不敢使出全力,一时间倒是叫宫洵与他打成了均势。
一直躲在远处的林昭再忍不住,挣脱宋晦棠的控制起身吼道:“怜道长那样袒护你,你就没有一点动摇吗?你究竟有没有心!”
场面忽然微妙起来。
两位金丹修士的斗争,此时竟演变成了对一个筑基修士的争夺。
怜呓看着两个缠斗的身影在火光明灭间交替闪现,忽然间不合时宜的想笑。
既感叹她聪明,又怨她狠心!
她竟真对自己屡次出手!将她当作突破口!
在电光火石间,宫洵再次欺身压向怜呓,傅迟见她动作,指中焰诀下意识射出。
焰诀脱手的瞬间,傅迟心脏就提到了嗓子眼,他大意了!
三人此时正成三点一线,若是宫洵闪身躲开,以怜呓如今的状态正面吃这一击,不死也是重残!
“收!”傅迟嘶吼,掐诀的指节迸出青筋,可离弦的烈焰岂能回头,最终仍是直指宫洵方向。
怜呓瞳孔中倒映着愈来愈近的流火,灼热气流掀起她披散的发丝。
预料中的灼痛却并未降临。
素白身影倏然化作流云,翩然闪至跟前。
她被人用力按进怀中,锁骨硌得她额角发疼,热浪从她周身掠过。
嘭得声巨响,宫洵脊背砸开刹华殿庙门,两人被气流裹挟着相拥滚进殿内,直到撞在佛像前才停下。
熟悉的冷松香中多了一丝血腥气味,怜呓晃得头晕,一抬眸,只见血液顺着宫洵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一滴血珠落下,落在自己的眼尾。
血珠滚烫,灼得怜呓心烦意乱:“你又想做什么?”
她忍不住抬手去擦拭,却被宫洵握住手腕。
“闭嘴,再乱动杀了你。”宫洵声音沙哑,剑擦着她脖颈刺入石砖,“你是我的……”
我的人质。
话语被咳嗽声打断,落在怜呓耳中反倒是意义不明起来。她正愣着,宫洵忽然失衡倒在她身上,压着她沉重无法动弹。
“宫洵?”怜呓有气无力,推了推她的肩膀,但纹丝不动。
远方传来傅迟的怒喝,怜呓余光瞥见他面露惊恐往这边冲来,她正想告诉傅迟她没事,厚重的庙门就被无形的力量沉沉关闭。
视野骤然暗下。
“不是她,你认错人了。”
“可这太像了!这眼睛,这鼻子,简直是玉面仙从画像里走出来似的,该不会是她的转世吧?"
“她早魂飞魄散了,不可能投胎。”
“或许那女疯子留了后手。”
“还是杀了她罢。”
昏昏沉沉中,耳边传来纷杂的议论声,怜呓皱了皱眉头。
“快给我醒过来!”
宫洵冷呵声与冷兵相接的铿锵声刺入耳膜。
怜呓艰难掀开眼帘,猛地撑起身子,正好看见左侧石像撩起长枪,尖□□向宫洵后腰。
……宫洵这是在和两尊石像厮杀?
来不及多想,怜呓抬手掐诀打向石像手臂,枪尖一歪,擦着宫洵侧腰划过,宫洵借此机会施力一蹬,翻身跃回怜呓身边。
怜呓瞥了眼宫洵,见她一身白衣血迹斑斑,落地时有些摇晃,很快又稳住身形。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屠村的魔修,竟在与傅迟的斗法中对她屡次出手,可又偏偏数次出手就下自己性命。
怜呓心中百味杂陈,但此时情况不许她诘问,只挑着现在最紧要的说:“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这两尊石像怎么会动?”
“它们甚至还会说话。”宫洵冷嗤一声,补充道,“不知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两尊石像莫名就动起来了。”
话语间,怜呓环视一圈,顿觉惊悚。
古庙四壁镶嵌着密密麻麻的佛头,如瘤子般彼此挤压,面庞或惊恐扭曲,或涕泪纵横,原本殿中慈悲的佛像此时眉毛倒竖如刀,面貌凶狠狰狞。
立于左右两侧的石像也不似方才般神圣,眼眶中亮着异样红光,僵硬地扭动脖颈对准她们的方向。
左侧石像自顾自道:“以天生道胎的魂魄续燃长明灯,我们还能再撑十年。”
右侧石像附和:“那就杀了她!”
两尊九尺高的石像举着枪便朝二人刺来。
宫洵甩出锁链,绞住左右双枪砸入地砖:“寺庙有古怪,无法离开,再不把这两尊石像解决掉,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离不开?”怜呓听她此言,首先便想到这寺庙中被布下空间类的阵法,她掐指算卦却一无所获,“不行,算不出生路,不是被阵法所困。”
宫洵:“那些鬼东西认识你,你去问问它们。”
怜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讽刺我?”
怜呓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当真是想一法印打在宫洵脑门上。
但她到底还是拎得清轻重,片刻不停地思索着破局之法。
她盯着那两尊石像,目光又移向中间的凶恶佛像,从最初的破败古庙,走出暗门后崭新的刹华殿,这一连串的变化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在她足尖点地而起,腾空躲过长枪横扫时,怜呓忽然捕捉到佛像眼珠一闪而过的转动,于此同时,石像关节也有暗光涌动。
“中间那尊佛像也会动!是它在操控石像!”怜呓眼神一凌,指诀变幻,一道四方谕阳印打向佛身。
“好眼力!”一道不知来处的玄音突兀响起。
四壁的无数佛头突然涌出黑气,化作狰狞鬼面盘旋在恶佛像周身,将法诀弹开。
恶佛叫停了进攻的石像,石质眼珠直勾勾盯着怜呓:“天生道胎却止步筑基,有意思。是因为这魂印?也不知是哪位故友的手笔,小丫头,你师承何处。”
怜呓心有防备,手背在身后暗中掐诀:“不知前辈说的魂印是什么,我等还是第一次听闻。”
恶佛眼珠亮起红光:“哼,不愿说,那吾只好亲自看个仔细了!”
“!”怜呓眼前一白,竟是浑身动弹不得,她的识海好像有一只巨手探入,搅起惊涛骇浪,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恶佛语带惊叹:“是侍神印……但却下了重重禁制,改写命格,掩盖天机,吾竟是看不透!”
左石像怪笑:“老东西,也有你看不透的时候。”
右石像附和:“若是有本事,也不至于被镇在这么多年出不去。”
左右两尊石像旁若无人的对话,倒是叫此时承受折磨的怜呓显得可笑起来,如同一只蝼蚁,无人在意她的死活。
宫洵察觉到怜呓身上的异动,心底发寒,不,若是怜呓死去,她岂不是也要身陨道消?当即挥剑斩向佛像,嘶哑声音冷如玄冰:“给我住手!”
行动笨拙的石像此时竟变得意外迅捷,两柄长枪交叉刺来:“你的对手是我们。”
宫洵:“滚开!”
玄心锁铭文亮起,魔气与灵气在体内猛然相撞,宫洵耳鼻都溢出血液,也不管不顾,黑气裹着剑锋就斩向拦路的石像。
剑光在石像脚踝闪烁,切面滑动,石像骤然摔倒在地。
“谁允许你动她了?”宫洵一身血气,比那恶佛还要凶煞,剑锋直指佛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