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听不懂俄文，不知道这几个外国分子究竟在交流些什么。他只好将一切往最为糟糕的地方想。

为了避免被看守的两人发现自己已经苏醒，松田一直等在铁门后，按兵不动。他就这么保持着随时可以出击的应战状态，等待着门外的两人推开铁门。

随后，一击必杀。

看见对面的高个男人左脚后撤半步，松田立刻确定了，对面的也是一位拳击手。

“正好，让我们来一场拳击手之间的较量吧。”松田摆出拳击的起手式，将左脚踏前，做出标准的正架站姿。

他的对手没有和松田一样一前一后的摆出拳头，大骨架的欧洲人采取的是高抱架——他用双手架在头的两边，从手肘的空隙中观察着松田。

一旁被打倒在地的多米特里捂住自己流血的鼻子，恶狠狠地叫骂。他的鼻梁肯定断了。

令人意外的是，多米特里没有采取二打一的策略。金发的胞弟相当信任自己的哥哥，他对着随时可能发动拳击进攻的格里高利喊道：“上啊，哥哥。给这日本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那是当然，我们可就是靠这个吃饭的。”格里高利嘴上回应着，眼神却一点没分散。

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拳击场，在四四方方的狭隘赛场，在接近疯狂的赌鬼当中。他们兄弟二人可就是靠着互相支撑互相扶持，才能填饱成长期中冒着酸水的肚子啊。

地下拳场的开设就是为了一个字——赌！

这里可没有什么体育精神赛事规则，老板为了赚取观赛者手上的票子，一直不断地给这群患有赌瘾的疯子灌输下一次一定会赢的思想。

他才不管这两个孩子是因为什么来到这个鬼地方，想要钱吗？

那就为了赚取赌鬼们手上的金钱，来为他打假赛吧。

年幼的多米特里还没有学会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搭档。看着对面拳手的教练不断地拍打拳手的肌肉保持放松，多米特里也有样学样用自己的手掌拍打哥哥的胳膊。哥哥的手臂上没有多少肌肉，拍得多米特里手心疼。

格里高利被弟弟逗笑了："你是在给我放松肌肉还是在趁机报复我呢？"

“哥哥加油！”多米特里握紧了拳头：“……但也不用太加油了，老板说了这次要我们输。对面应该不会为难我们的。”

孩子的想法总是天真的，多米特里认为，既然已经决定了最后的输局，再怎么样对面也不会下死手。反正愿意来到地下拳赛的也是和他们一样急需用钱的可怜人，只要演技够好，确保最后不会被赌鬼们看出来作弊痕迹就好了。

他们兄弟两人也就忽视了对手投来的包含恶意的眼神。

拳击比赛默认倒地十秒即为结束比赛。可能在地下世界，连秒针都不愿意公正地迈步向前。多米特里的哭嚎，格里高利一次又一次被摔打在地，对手虐打他后同赌鬼们一齐发出的欢呼声，都化成了掐住两人脖子的无形之手。

时间绝对不止过去了十秒。但他们两兄弟无权无势，又该向谁申明不公呢？

地下拳赛（boxing）中，他们不过是箱子（box）里的困兽，用血腥和暴力逗盒子外的观众欢呼罢了。

在养好伤后，两兄弟还是站到了赌场老板的身前，就连理由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我们需要钱。”多米特里和格里高利异口同声。

精壮的老板咧开嘴角，露出金子做成的一颗假牙。

“我知道你们会回来的。在我这，你们总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人们总是会屈服于自己的欲望，那些投钱进入赌局的赌鬼们想要的无非就是一夜暴富。拳击手们要么抱着享受虐打的快感要么口袋比脸还干净。你们两个是不一样的，我在你们的眼中看见的可不止是渴望金钱。”

看看这两双仿佛会燃烧起火焰的眼睛，恐怕他们兄弟两人自己都不清楚。

他们是为了向过去的对手复仇才重新握紧拳头。

“但是没关系，你打他，他打你。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只要不影响最终我定下的结果，我是不会生气的。我还会派人来训练你，我要把你培养成有名的拳击手。”

他们兄弟两人是为了复仇纵横地下拳赛，是为了复仇加入纳达乌尼奇托基提，也是为了复仇来到万里之外的日本。

“你这条子还有意思的。”格里高利对着松田赞赏道。

……

这毛子叽里咕噜说些什么玩意？

听都听不懂！

不过他们没有两个人一起上，对松田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打架最怕的不是对方有什么家传武功，怕的就是对面一个劲堆人数。有道是乱拳打死老师傅。要是这两个壮汉一起上，松田想要全体全身的离开概率就不大了。

能把战场压制在一对一拳赛上，松田有把握获得胜利。

他的父亲就是一名职业拳击手，虽然因为被人诬陷后错过了全国拳击比赛，之后又酗酒堕落身材走样。但是松田阵平还是从父亲的身上受到了正统的拳击训练。

酒精的热量大，在缺乏足够的锻炼后，松田仗太郎身材就好像吹了气的气球，整个膨胀起来。出于自尊心，松田的父亲减少了前去拳击馆训练的次数。

松田阵平也就获得了不少父亲退换下来的拳击器材。青春时期，他的房间里挂着红皮沙袋，床头贴着戈洛夫金和阿瓦雷兹的拳击海报，角落里堆着散落的红色拳击绷带和手套。

拳击就是他的一生。

从蹒跚学步时开始，出于对父亲的无意识模仿，松田开始摆出拳击起手式。他的父亲哈哈大笑，帮他摆好正确的姿势。到被恶意中伤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松田阵平在拳击场受到大家的鼓励。再到成年入警，在樱花树下和同期斗殴。

他从未放弃过练习拳击。

8岁的松田阵平擦掉额头上的热汗，随便抓了抓粘成一揪一揪的卷发，向沙袋打去。这一拳穿过了20年，和28岁的松田阵平一同出拳。

移步，试探击腹刺拳，收手报架，后手拳击腹，后手拳被右手拍击防住，追一二摆连击……

两人的眼神越来越认真，哪怕是一名外行人来到这里也会察觉到战况的激烈与焦灼。

“住手！”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战，原本还兴致勃勃给哥哥加油的多米特里就像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格里高利也立刻停止了进攻，恭恭敬敬地站到一边。

松田正出拳，被这声音一刺激也收不回来在空中的拳头，右拳还是结结实实打到了格里高利的眼眶上。

等格里高利骂骂咧咧爬起来后，眼眶上多了一圈黑紫色。

“松田警官，请停手跟我们来。”淡金色头发的艾蕾妮卡从松田身后的铁门里走出。

这座废弃工厂是一座战略式建筑，为了随时应战，在建造时故意设计的复杂不对称。刚刚松田就是被绑在搬空了的仓库里，要想离开只能走两兄弟把守的楼梯口。

而在这仓库里还有一道被隐藏起来的小门。听到了拳击发出的声响，艾蕾妮卡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松田转过身避免了把背部暴露给别人，看清了艾蕾妮卡后他缓缓抬起双手表示无害。

艾蕾妮卡左手举着一把女士手枪，右手拿着一本警察手册。看见松田放弃了反击，艾蕾妮卡将警察手册翻开，露出了一个胖胖的警员照片。

“这个叫千叶的警员有点眼熟，好像之前在空山组织的搜查一课团建里见到过。应该是搜查一课的警员吧。”松田内心迅速做出了决断，“警.用.手.铐和有关我的信息应该就是这么来的。看来对面是有备而来。”

“我要确认千叶警官的安全。”松田提出要求。

“那就要请你和我们一起换个地方了。”艾蕾妮卡甩了把守松田的两兄弟一个眼刀，哥哥格里高利立刻接手了手枪。他将手枪抵在松田阵平的脑后，带着他离开了楼梯口。

格里高利被眼眶上的疼痛刺激得龇牙咧嘴，又硬生生忍住。他在心里腹诽：“这条子力气真大。吃什么东西长大的。”

……

阴暗的中空层中，几十号人或站或立在阴影之中，察觉到有人进来，他们扭头看向松田阵平。

或许是出于安全考虑，工厂的大灯没有打开，星星点点的光源让松田没办法准确判断对面的人数和看清他们的脸。

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圆润男子被绑在椅子上，低头昏睡着。

看来这就是被他们绑架的千叶警官了。

“你们把我带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松田虽然举起双手，气势却一点不输。

“用暴力手段是我们的不对，这一点我道歉。”艾蕾妮卡也不含糊。

“哼，连警察都敢绑架还有脸说这种话。”

松田对这些来到日本的外籍暴力团伙没有好脸色，他们都敢为了绑架自己提前绑架上其他警员来威胁他，威胁程度极高。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这名被绑架的搜查一课警员，松田在刚才也就顺势绑了和他对打的格里高利，要求他们还自己自由。

“松田警官，我不指望你能体谅我们，但我们真的只有这条路能走了。我是艾蕾妮卡·拉布轮切娃。”女人指使松田身后的男人放下枪，"一路追踪普拉米亚，从俄罗斯来到日本。"

“！”周围的人顿时一惊。

“艾蕾妮卡，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他你的真名？”有人用俄语质问。

纳达乌尼奇托基提来到日本都是用的真实护照，要是被警方知道了自己的真名和真实长相，他们绑架公职人员的罪行够他们被遣送回国了。

更别提他们这个组织本身也就不受国际势力待见。这也是为什么松田进来时他们都故意躲在阴影里围观松田。

“我只想亲手抓住那个混蛋。”她用俄语回答后又换回了日语："松田警官，只要愿意配合我们，我保证你们都能安全回到警视厅。"

“原来如此，既然你都做到了这份上，我也只能听一听你的说法了。”

现在的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松田不敢放松，只是在他的语气里，好像不是自己落入了劣势，而是被人慎重邀请来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