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数学加练课结束后,路晏独自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翻开那本叶衍送给他的英文原版书。
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来,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小心翼翼地抚过扉页上那句"Freedom and love live forever",指尖在叶衍工整的字迹上停留。
这行字与叶衍父亲的要求形成了鲜明对比,像是某种无声的反抗。
路晏想起那天叶衍将书递给他时说的话,"送你",而不是"借你"。这本书显然价格不菲,对路晏来说可能是几个月的零花钱,而对叶衍而言,不过是随手可以送人的物件。
路晏叹了口气,将书放进书包。他的书包已经很旧了,边缘处有些开线,与这本精装书的奢华装帧格格不入。
拉上拉链时,金属齿刮到了他的手指,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路晏盯着这道很快就会消失的痕迹,突然想起叶衍手腕上那些排列整齐的伤疤。
手机震动起来,是父亲发来的消息:"今晚加班,冰箱里有剩菜。"
路晏回复了一个"好"字,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走廊尽头的音乐教室传来钢琴声,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路晏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停在虚掩的门外。
从门缝中,他看到叶衍挺直的背影。叶衍今天穿着白色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的前臂上有几道新鲜的红色痕迹。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快速移动,但每到曲子的某个段落就会突然停下,然后重复弹奏同一小节,直到完美无缺。
路晏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看见叶衍的左手腕上戴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那是他母亲送的,叶衍说过——"好像一根绳子就能挡住所有伤害似的"。
琴声戛然而止。叶衍的手悬在半空,然后重重落在琴键上,发出一声刺耳的不和谐音。
他低下头,前额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肩膀微微颤抖。
路晏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却迟迟没有推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闯入这个私密的时刻。
最终,他轻轻后退几步,故意让脚步声明显一些,然后假装刚刚到达的样子敲了敲门。
"请进。"叶衍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路晏推开门,看到叶衍若无其事地整理着琴谱,手腕上的伤痕已经被袖口严严实实地遮住。
"加练结束了?"叶衍头也不抬地问道。
"嗯。"路晏走到钢琴旁,"你...在练习?"
叶衍终于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显而易见。"他合上琴谱,"要去图书馆吗?省赛的题..."
"你的手。"路晏突然打断他,指着叶衍的左手腕,"又受伤了。"
叶衍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练琴而已。"他站起身,将琴谱装进一个精致的皮质文件夹,"走吧,去图书馆。"
路晏想说些什么,但叶衍已经走向门口。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背影上,勾勒出一个明亮的轮廓,却也让那些隐藏在白色衬衫下的伤痕更加触目惊心。
图书馆里安静得能听见翻页的声音。路晏和叶衍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摊开着各种竞赛资料。
叶衍的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写下一行行完美的解题步骤。路晏偷偷观察他的侧脸——微微下垂的眼角,那颗标志性的泪痣,紧抿的嘴唇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像是缺水造成的。
"专心。"叶衍突然说道,眼睛依然盯着自己的试卷,"第三题你写错了一个符号。"
路晏低头检查,果然发现自己在推导过程中把"∑"写成了"∫"。这种粗心大意的错误在叶衍那里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他懊恼地用橡皮擦掉错误的部分,重新写了一遍。
"给。"叶衍推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简洁的公式,"用这个方法会快很多。"
路晏接过纸条,他们的指尖短暂相触。叶衍的手比想象中温暖,指腹上有常年练琴留下的薄茧。
路晏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琴房,他曾经握住这双手,而叶衍没有抽回。
"谢谢。"路晏轻声说,将纸条上的公式抄在自己的题集上。
叶衍点点头,继续低头解题。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路晏发现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他太在意叶衍手腕上的伤了,那些被刻意遮掩的红色痕迹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
"你吃午饭了吗?"路晏突然问道。
叶衍抬起头,似乎对这个突兀的问题感到意外:"吃了。"
"吃的什么?"
“咖啡。"叶衍微微皱眉,"怎么了?"
路晏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还温热的包子:"这是我蒸的,你要吃吗?三鲜馅的。"
叶衍盯着那个廉价的塑料袋看了几秒,突然笑了:"你请我吃包子?"
路晏的耳根烧了起来。是啊,叶衍平时吃的都是精美点心,怎么会看得上这种自己蒸的包子?他正准备收回手,叶衍却已经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还不错。"叶衍评价道,"比我想象的好吃。"
路晏呆呆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小时候唯一一次在现实中见到叶衍,是他12岁的时候,去酒店刷盘子,他一直在上菜的暗门处偷偷看着叶衍,看着他吃了一口三鲜馅的饺子。
叶衍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包子,也被他吃出了高级料理的感觉。
他注意到叶衍的左手腕在拿东西时会不自觉地转到一个角度,似乎是为了避免露出那些伤痕。
"你经常不吃午饭。"路晏鼓起勇气说,"这样...对身体不好。"
叶衍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注意到的。"路晏低下头,"上周你有三天都没去食堂,你家司机也没有给你送饭。"
叶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练琴时间不够。"他顿了顿,"少一小时,就是一道。"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路晏的心脏。他看着叶衍若无其事地继续吃包子,仿佛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