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路晏在闹钟响起前就醒了。窗外，天刚蒙蒙亮，几颗残星还挂在天际。

他躺在床上，回想着昨晚琴房里的一切——叶衍手腕上的伤痕，钢琴上交织的旋律，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路晏猛地坐起身，点开微信，是叶衍在凌晨三点发来的简短信息："选拔赛结果今天公布。"

路晏盯着这行字看了许久，手指悬在键盘上，不知该如何回复。

最终他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嗯"，然后迅速关掉屏幕，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自己过快的心跳。

教室里比平时嘈杂许多，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选拔赛的结果。路晏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叶衍通常坐的位置——空着。

"听说这次只选两个人。"陈晨凑过来，推了推眼镜，"叶衍肯定占一个名额。"

路晏点点头，“这是你说的第三遍了。”

他想起叶衍提前半小时交卷的从容，想起他说"因为我都会做"时平静的语气。

叶衍从来就是赢家，而路晏...路晏只能靠拼命努力去够到他的起点。

教室门被推开，李老师拿着一沓纸走了进来。嘈杂声瞬间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沓可能决定他们命运的文件上。

"下面公布数学竞赛选拔赛结果。"李老师推了推眼镜，"代表我校参加省赛的是..."

路晏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叶衍。"李老师念出第一个名字，教室里响起一阵低声的惊叹。"和路晏。"

路晏的耳朵嗡的一声，几乎没听见后面的名字。他入选了？和叶衍一起？

陈晨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啊！"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羡慕。

路晏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目光却依然黏在教室门口。叶衍为什么没来？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吗？

下课铃响起，路晏立刻掏出手机，点开与叶衍的聊天界面。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发了一条消息："我们入选了。"发完又补充一句，"你在哪？"

消息显示已读，但叶衍没有立即回复。路晏盯着那个星空头像，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焦虑。

午休时分，路晏独自坐在食堂角落，机械地咀嚼着索然无味的饭菜。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几乎是慌乱地掏出来——是叶衍发来的：“有事回上海一趟。”叶衍简短地说明，"下午回校。"

其实他很想问一下，叶衍去上海干什么？但他到底不敢，毕竟叶衍现在看他也只是普通的同学吧。“那，下午见。”

叶衍的回复来得很快："嗯。"

这个简单的肯定让路晏的午餐突然有了味道。他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饭菜，起身走向图书馆。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小时，足够他复习几道竞赛题。

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翻页的声音。路晏翻开题集，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思绪不断飘向昨晚琴房里叶衍弹琴的侧影，想起月光下那颗泪痣泛着微光的模样。

"路晏。"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路晏抬头，看见叶衍站在桌前，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勾勒出一个明亮的轮廓。

他穿着长袖衬衫，袖口严谨地扣到手腕，遮住了那些伤痕。

"手...还好吗？"路晏轻声问道，合上面前的书。

叶衍在他对面坐下，将一本精装的数学著作放在桌上："没事。"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但路晏注意到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选拔赛..."路晏犹豫的说了一下。

"恭喜。"叶衍打断他，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你会入选。"

路晏的耳根发热，他低头翻开叶衍带来的书，是一本英文原版的《高等数学理论与应用》，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

"这个...送你看看。"叶衍将书推过来，"省赛可能会用到。"

路晏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本显然价格不菲的书籍，指尖擦过书页上工整的笔记。

那些字母排列得如此完美，就像叶衍弹奏的音符一样精确。

"谢谢。"路晏轻声说，"我很快还你。"

叶衍摇摇头："不用。"他顿了顿，"周日...还来琴房吗？"

这个问题让路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旧口琴："我带了它...也许我们可以再试试《小星星》。"

叶衍的目光落在口琴上，表情柔和下来："好。"

他们约定了具体时间，叶衍便起身离开，说是要去办公室交假条。

路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口，才重新低头看向那本厚重的英文著作。翻开扉页，上面用优雅的字迹写着：“Freedom and love live forever.”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入路晏的心脏。他想起叶衍说过的话，想起那些整齐排列的伤痕，想起月光下叶衍说"我累了"时脆弱的表情。

路晏合上书，将它小心地放进书包。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校园中央那棵古老的梧桐树上，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某种无声的诉说。

放学后，路晏绕道去了音乐楼。白天的琴房锁着门，但从窗户能看到里面那架黑色钢琴静静地立在角落，琴盖上落了一层阳光。

路晏想象着叶衍坐在这里弹琴的样子，手指在琴键上飞舞，手腕上的伤痕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父亲发来的消息："今晚加班，你自己吃饭。"

路晏叹了口气，转身走向校门。路过公告栏时，他停下脚步——数学竞赛选拔结果已经张贴出来，他和叶衍的名字并排写在最上方，后面跟着各自的分数。

"路晏同学？"

一个温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路晏转身，看见音乐老师张玲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串钥匙。

"听说你和叶衍都入选省赛了，恭喜。"张老师微笑着说，"我看到你们上周日在琴房合奏...很动人。"

路晏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他们被看见了？那...那个拥抱呢？

"别紧张。"张老师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音乐楼周末本来就不锁门，就是留给有需要的学生用的。"

她顿了顿，"叶衍...他最近怎么样？"

这个问题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路晏想起叶衍手腕上的绷带，想起他平静的语气，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弹琴很好。"路晏最终说道。

张老师的眼神复杂起来："他母亲是我大学同学，很有天赋的钢琴家。"她轻声说，"可惜..."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摇摇头："抱歉，我不该说这些。只是...如果你能多陪陪他就好。"

路晏点点头，心中涌起无数疑问。

"谢谢你的口琴。"张老师突然说道，"音色很特别，和钢琴搭配起来有种质朴的美。"

路晏惊讶地睁大眼睛："您...听到了？"

"只是路过。"张老师微笑着保证，"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周日见。"她眨眨眼，转身离开。

路晏站在原地，看着张老师的背影消失在音乐楼拐角。

回家的路上，路晏不断回想着那本英文著作扉页上的题词。“自由和热爱永存”。

手机震动起来，是叶衍发来的消息："明天开始放学后加练，为省赛准备。"

路晏回复了一个"好"，然后犹豫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张老师说她听到我们合奏了。"

叶衍的回复来得很快："她说了什么？"

"说你母亲是她大学同学。"路晏如实回答。

这一次，叶衍久久没有回复。路晏盯着那个星空头像，心跳如擂鼓。终于，手机再次震动：

"这件事不用管。周日记得带上你的口琴。"

这简短的话语让路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将手机贴在胸前，感受着那股莫名的暖流。

窗外的天色渐暗，第一颗星星悄然亮起。他想起了昨晚琴房里两人的合奏，想起了叶衍说"只有深爱一个人，才会把音乐留给他"时的表情。

也许，音乐真的不会说谎。也许，在那首《小星星》的简单旋律中，藏着比言语更真实的告白。

路晏拿出日记本，在新的一页上画下一架钢琴和一支口琴，旁边是一颗小小的五角星。

他犹豫了一会儿，又在下面写下一行小字："请继续陪着他。"——这是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对那个在月光下显得如此脆弱的少年的无声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