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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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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有没有别的手机号啊?”潘博蹲在网吧椅子上,回头问秦情。

秦情想了想,在通讯录里翻翻找找好一阵,把手机伸到潘博面前:“你看这个呢?”

“我试试。”潘博把自己没喝完的可乐塞给秦情,“一边玩儿去吧,你站这儿看,我紧张,找到账号我叫你。”

秦情没接可乐,转身出了网吧,他又去隔壁便利店买了薄荷味冰棍儿,蹲在门口的树荫下吃,智齿好像没那么疼了,融化的糖水滴在水泥地上,吸引了三只蚂蚁。

这些天,封存对他的态度出现了转变。

表面看,是好的转变,开始关心他的吃喝拉撒,秦情随便出个门,他都要问得事无巨细,像对待小孩子,生怕秦情出什么差错似的。

可秦情并不因为这种变化而欣喜。这种关心不是发自内心的,具体是什么东西在驱动封存呢,大概率,是愧疚吧。

封存对秦昼感到愧疚。然后把这份感情回报到了他的身上。

秦情成为了一种载体。

这种载体像是一座桥,把阴阳两界联通了,把封存和秦昼联通了。

可是谁又问过桥的意思?

他愿意在这儿趴着吗?

-

这天,潘博在网吧坐了四个小时,期间秦情各种外卖伺候,好吃的没停过。潘博吃得裤子都绷紧了。终于,他黑进了秦昼的微博小号。

秦情坐过去,接管了潘博的鼠标:“你回店里帮忙吧,我自己看会儿。”

潘博叼着牛肉干对他挥手:“内容有点多,你要想看完,得翻到大半夜。”

秦情对他点头,道了句谢,然后就全神贯注在了电脑上。

这个账号,秦昼几乎是当日记本使用的,但与纸质日记的遣词造句方式不同,微博里每一条信息,用词都尖锐极端,且简洁明了。

比如,他自杀前一天,发了七个字:“你们不配拥有我。”

比如,他自杀前七天,发了五个字:“你们才该死。”

秦情按照时间倒序往前翻,偶尔会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但完全没有封存的影子。这倒是不奇怪,因为这个账号对秦昼而言,类似于是一个垃圾焚烧处理中心。

让秦情很惊讶的是,秦昼发神经提到自己的频次居然还很有限,甚至比不上他同学、同事、老师。然而出现次数最多的,是两个代词:“那个贱人”和“那个疯子”。

一开始,秦情还有点疑惑,他想不出秦昼的生命中究竟是哪两个人能有本事遭此大恨。

直到翻出八个月前的一条微博,他明了了,‘贱人”是他爸,“疯子”是他妈。

秦情咬着指甲,盯紧了屏幕往下看。越看越觉得后背冰凉,秦昼的眼睛似乎就在某个暗处盯着自己,盯着自己窥探他的痛苦、隐私和血泪。

秦情这才知道,秦昼当年用打火机烫伤他的皮肤后,也在同样的地方烫了自己。

他在微博里做了忏悔。

他是因为畸形的家庭关系而死的。

跟封存没有一丁点关系。

秦情拿起手机,第一时间想要把这个信息传递出去,但他突然犹豫了。

他不是那座桥吗,虽然有点恶心,但那也是实际存在的桥啊。如果封存心里没了这份愧疚,桥梁就没了作用。

桥梁没了作用,他对封存而言,算得上什么呢?

现阶段的他,算得上什么呢?

秦情想到那天酒吧里的白衬衫与眼镜男。

他应该是什么都不算的。

嘶——牙疼。

秦情捂住左脸,揉了几下。

就在这时,封存的电话来了:“喂,哥。”

“几点回家?”封存问。

“快了。”秦情说,“再有一个小时左右吧。”

“晚上有什么想吃的?”

秦情用舌头顶了下牙,疼得他讲话有了大舌头的迹象:“牙疼,不想吃。”

“那喝点粥?”

“你想喝的话,可以顺便帮我点一碗。”

“什么口味?”

秦情想了想:“蔬菜瘦肉粥吧,其实白粥也行。”

“好。”

还是告诉他吧。

“哥......”

“怎么了?”

不行,不能告诉他。

“不上班......爽吗?”秦情随口乱问。

封存笑了下:“跟你放假的感觉一样,你/爽/吗?”

“我马上要开学了,”秦情说,“我担心你无聊。”

我担心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难过。

封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是不是嫌我在家待的时间太长?听上去那么像关爱孤寡老人呢。”

“不是这个意思,”秦情犹豫着,还是闭上了嘴,“总之......没什么......就这样,挺好的。”

-

秦情回家时,封存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

他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排敞开的外卖盒子,没想到,这粥他妈居然是封存自己熬的。

“洗个手,吃饭吧。”封存把砂锅放在桌面上,对秦情说。

秦情愣了一下:“噢,好。”

心里想着那锅亲自熬煮的粥,秦情这手洗得缓慢而慎重,心中也有一些混乱的东西升腾起来。他抬头,看着镜子,这镜子里原本只是一张脸,秦情的脸,可看久了,脸就没了,变成了一座桥。

秦情感受到了一种混乱,这种混乱让他无所适从。成为“桥”这件事原本是让他恶心的,可享有“桥”的待遇,又让他切实摸到了幸福。

他擦干手上的水,去了餐厅。封存站在温暖的灯光下,一手端着浅色陶碗,在给他盛粥。

这个碗是秦情要买的,去西山那天买的。

封存家的碗柜里,清一色白色骨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秦情不喜欢那种统一,他想要和封存一起,从统一中独立出来。

他们的战线,有两个人就好了,一对一绑定起来就好了,不需要任何其他角色掺杂其中。

封存把碗放到他面前,同时递给他勺子:“牙好点没?感觉脸有点肿呢。”

秦情接过勺子,坐下:“还那样。”看着面前几道像模像样的菜,他抬头问封存,“自己做的?”

“外卖。”封存说,“换了个盘儿装。”

秦情夹起一筷子芥蓝,尝了下就笑了:“谁家外卖这么做,早倒闭了。”

“不好吃?”封存也尝了一口,“还好吧,我都按步骤来的。”

“诈你呢。”秦情笑着,用另一边牙齿咀嚼了几下。

封存看他吃得愁眉苦脸:“实在疼,就喝粥吧,别吃菜了。”伸手摸了下秦情的碗,“现在温度正好入口。”

秦情舀起一勺,随便吹了下,送到嘴里,温热从舌尖弥漫开,逐步包裹了整个口腔。

他眼睛有点酸。

他活到现在,还没喝过别人熬的粥。

这算是幸福吗?

这是“桥”的幸福。

是他偷来的。

是他骗来的。

是他躲在秦昼的阴影里,从封存的善良中压榨而来的。

真坏啊。

我。

真坏。

“怎么了?”封存伸手点了下他的额头,“疼得眼泪花儿都要出来了?”

秦情放下勺子,直接端起碗把粥喝了个干净,又给自己重新盛了半碗。

“怎么不说话?”

秦情憋了半天,憋出了一个字搪塞他:“疼。”

“要不还是拔了吧。”封存说。

秦情想了想,点头。

“我看明天能不能约上时间。”封存拿着手机走到一旁去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他对秦情说,“明天早上九点。”

秦情垂着眼睛发了会儿呆,又伸手指了下封存手背上的淤青:“怎么还没变淡啊。”细小的划伤早就已经结痂了,但那几处淤青的颜色还是很深。

“没事儿,就这种体质。”封存说,“多等几天就没了。”

“再有下次,你别给我挡了。”

“想破相啊?”

“嗯。”秦情闷闷点了下头,“然后就可以赖着你,吃你的、用你的,让你对我负责。”

“那不是和现在没区别?何苦还要搭上一张脸啊?”封存笑。

“有区别的。”秦情说。

现在你看的是秦昼的面子,毁容了看的就是我的面子。

封存笑着,又吃了几口菜。这种安宁而又躁动的氛围,让秦情开始眷恋了。他像是温水煮青蛙般,沉溺其中。

桥啊。

你们需要这座桥。

那我就充当这座桥好了。

谁让我也有软肋呢,谁让我可渴望呢。

我需要你的爱啊。

存哥。

再多关心我一点。

再多爱我一点。

求你了。

好幸福,我飘飘然了,我得寸进尺,我想要更多了。

更多。

-

口腔医院早上人少,清风吹着,阳光照着,秦情跟在封存身边,往停车场外走,除了牙齿以外的部位,通体舒畅,感觉跟度假似的。

“之前拔过牙吗?”封存问他。

秦情摇头:“从没进过牙科一步。”

“一天到晚吃甜的,你的牙倒是坚韧。”

秦情扯着嘴角笑了下:“可能是锻炼出来了。”

封存突然拉住他胳膊:“等一下,让这车先走。”

“这不人行道吗,车让人的。”

“不按规矩办事的人很多,肉体凡胎当真对上钢版碳纤维,谁吃亏啊?”

秦情眯了下眼睛。

“看我做什么?”

“你是受了什么道路交通安全教育吗。”

“珍爱生命,人人有责。”

秦情跟着封存挂号,然后往诊疗室走。一个戴口罩、戴眼镜、手拿矿泉水瓶,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远远挥了下手。

秦情脚步一顿。

这人应该就是俞舟吧?

走近一看对方胸牌。

......呵呵。

俞医生微笑着看秦情:“先张嘴我看看。”

秦情不情不愿地张嘴、抬头。

“没事儿,拔了就好了。”俞医生摘下口罩,拧开瓶盖喝水。

我操?

这不酒吧打啵儿那眼镜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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