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底考试成绩出来是在周二，出分的方式非常满足虚荣心。老梁当着全班的面宣布了考试进入年级前两百名的八位同学名单。姜复慈光荣入榜，同时在列的、她认识的只有一个黎灿。因为这个消息，她一整天的嘴角都没有下来过，愉悦心情一直持续到坐上爸爸的电动车。

“你知道我这次排多少名吗？”

“考得不错呀。”

“Bingo！年排178哈哈哈哈哈哈我是不是很牛！”

爸爸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姜复慈闭上眼睛，初秋的晚风吹乱了她的眼睫，好像下一秒就能飞起来。

“妈妈，月考年级排名出了，178名。”

姜复慈语气平静，非常沉着。她盯着何早栀的脸，不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态。

她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惊讶，或许是惊讶得过了头，又或许是被姜复慈刻意表现出的淡定迷惑住，她只是不轻不重地念叨了几句，就放过了她，如此轻易。

姜复慈的快乐泡泡又吹了起来，朝着目光揶揄的父亲眨了眨眼。这是因为他们在家门口打的赌，父亲打赌说母亲会敲打敲打她，姜复慈则认为不会。

他们经常这样打赌，并不会有什么具体的赌注，只是图个好玩儿。

回到卧室，手机显示有新消息。

Lg：先看看效果[龇牙]

姜复慈一时竟有些犹豫要不要点开，先给自己打了预防针，自言自语：搞什么这么快，要是不好看我就……我就不看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点开聊天框，然后愣住了。

第一张照片是她自己的侧颜，她闭着眼，睫毛氤氲出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被阳光染成橙红色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蓝紫色的细小血管，身后绿意层层叠叠。

第二张黎灿怼脸拍摄，那时她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抿着嘴，现在照片里定格下的是弯起的眼和潋滟的眸光，那双她一向闭口不谈的眼睛竟然非常美丽。

第三张是她坐在石椅上微微偏头，阳光给发丝镀上金边。，这张照片她没有笑，眉目似含霜，无端有点孤独的气质。

第四张是一张怼脸照。那时姜复慈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抿着唇。而现在照片里定格下的眼圈有点发红，可能是被风吹的，也可能是笑的，她一向如此，情绪一激动眼睛就会泛红。

姜复慈滑动屏幕，手指停留在照片里自己眼尾的位置，却不想却点了进去。照片放大，她看着笑着的自己，慢慢也笑了。

Convict：您的技术非常好[哭][玫瑰]

Lg：主要是人好看。

姜复慈失笑，但没过多久，笑容慢慢淡下去，那对父女总是在她的脑海里打转，尽管似乎事情已经结束，但是那双眼睛她一直念念不忘。那一霎时的失神，手指一摁，消息就已经发送。

Convict：这还是头一回听

她一惊，又立刻撤回，然后又反应过来不对，十分懊恼，这种撤回实在是过于刻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另一边，黎灿见这话，正有肺腑之言长篇大论要输出，却见对方又把那话撤回了，紧接着发了几句客套话，表示自己先睡了，又是一个很明显的结束话题。

黎灿的目光停留在页面上那几句冷淡的客套话上。半晌，把聊天界面切换回了照片，对着一张没有发出去的照片出神。

另一边，姜复慈只觉得那句话似乎表露了太多自我，但下意识地撤回又令她有些后悔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晚上，站在镜子前吹头发时，姜复慈微微俯下身，目光蜻蜓点水般在镜子上掠过，彷佛时是第一次这样坦坦荡荡地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失去了自然光，镜中人面无表情，灯下肤色苍白，长眉入鬓，眼角内勾。黑眼圈尤其重，浅红色里显露着青色血管，嘴唇发白，很没气色。

好看吗？总觉得是安慰人的话。

靖中最为人称道的一点就是，两天运动会连着十月国庆假期，不仅可以多得半天假期，而且老师们会在运动会前一天下发九天所有作业，虽然本意是不让他们在运动会下的晚自习闲着，但是同学之间其中种种暗度陈仓之事，却不免与老师们谆谆教诲背道而驰。

“数学写好了没，这个15题真是奇了怪了，怎么比16题还难算？”

“英语卷二来对一下。”

“对对我的！”

“滚！”

姜复慈歪头枕在手臂上，右手奋笔疾书，旁边一摞她写完的试卷早就不知道传到哪里去了，耳边人声喧闹，彷佛身处儿时电视旁课桌前，她下笔也快些。

“郑郁盈，你是知道的，这一千五……”体育委员陆明光在最后争取运动会人选。

“叫爸爸的话，不是不可以哦。”郑郁盈翘起一根食指，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爸爸爸爸好爸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其实我们还有两个八百米、铅球……”这话他没说完，因为郑郁盈已经转头去找姜复慈了。陆明光这几天已经被运动会折磨得没了脾气，见状就要去游说下一个好心人了。

“姜复慈，你这张英语怎么跟孙华妤的这么多不一样？”

姜复慈懒得回头，随口道：“英语课代表的肯定对的比我多啊。”

郑郁盈气极：“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啊，你要对我的正确率负责啊！”

姜复慈：“?”

她转过身，不明白怎么有人能理不直气也壮到这个程度，最后心平气和地说：“你现在讲话还有数吗？”

陆明光听着觉得好笑，顺口提了一嘴：“姜复慈呢？你也来一个呗！”

姜复慈讶然转头，下意识拒绝了，但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说辞，正在支支吾吾权衡是第4次看牙医还是第2次轻微骨裂好。

杨耗平不知从什么地方凑过来：“就是啊，姜复慈，这可是为班争光的好机会！多少人想拜还没这门路呢。”

陆明光眼见她犹豫，本来已经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起来，准备游说了，一听这话立刻急了，高声道：“别瞎说——不论成绩，只要参与！你只要报个名参赛然后、然后你就玩玩儿就行，你看我们现在还剩下两个八百米，跑六分钟都无所谓！而且你这么瘦腿这么长，其实是很适合长跑的身材，不行的话我们还有铅球还有——”

大概这句推销项目的话在这个晚上是注定没法说完了，他的话再一次被打断。

“体委，”黎灿从背后按住陆明光肩膀，探出半个脑袋，笑道：“我来给你送温暖。男生跳高加我一个呗。”

陆明光瞥了他一眼：“跳高早就报满了。”

杨耗平插嘴道：“三千米还有好多名额，黎灿你初中的时候不是喜欢踢足球，帮明光分担一些呗！”

黎灿：“疯了吧，狗都不跑三千米我跑？”

陆明光：“……”

黎灿瞄见表单上三千米后孤零零的“陆明光”三个大字，面不改色地开始往回圆：“当然，俗话说的好，这有人岁月静好，就得有人负重前行。失敬，忘了体委您身先士卒——”说到这里，眼见陆明光好像马上就要发飙，于是话头一转：“这样吧，你给我报一个踢毽子。”

在场的所有人：“……？”

黎灿笑得没心没肺：“团体项目么，不然跳绳也行啊。”

陆明光这下和姜复慈感同身受了，也没心思再去想报项目的事了，心平气和地说：“滚。”

班主任老梁就在这时背着手，走进前门，教室里霎时间安静了。

杨耗平作为班长，小声骂了一句，连忙冲上讲台开投影仪——第二节晚自习开头要完成语文老师新布置的摘抄作业。但是，或许是因为他对多媒体设备一窍不通，在讲台上忙活了半天，眼看晚自习开始快要一分钟了，最后憋出了一句：“小艺小艺，打开投影仪。”

“小艺未响应。不过嘛，你可以叫小梁打开投影仪。”老梁悠哉游哉道。

大家先是一愣，随后哄堂大笑起来，教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