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齐菲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耳边传来遥远的敲门声。

“402，402在吗？”

大声呼喊似乎是从梦境的湖底升腾上来的，等到齐菲意识到是在喊自己的时候，手机铃声已经响了。

她慌慌张张从被窝里爬起来，“嘭”一下打开门，和门外西装革履的外卖员对视了五秒。

随后，外卖员的视线落在齐菲正在呜啦呜啦响的手机上，随后露出礼貌的笑脸：“齐女士是吗？这是您的早餐。”

黑西服的男人手里，是一个五彩斑斓的黑色布袋，包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状物体。

啊不是…

哪个好人把早饭包成这样啊！

“这是……早餐？”

齐菲稀里糊涂接了过去，表情微微有些嫌弃：这盒子看上去不仅能装烧好的早饭，还能装烧好的她。

这么个沉甸甸的盒子脱了手，外卖员显然也很开心。

“祝您用餐愉快，满意的话请给个五星好评哦～”男人念着他的固定台词，一边笑着帮她关上了门。

什么情况？

齐菲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早饭”，觉得自己仿佛还在梦游。

她看了眼手机：

07:36。

到底是谁给她点的外卖！！

哪个好人周末醒这么早啊！！！

她欲哭无泪地把盒子放在餐桌上，撸了几把兴奋跑来、准备出门溜达的金毛，“宝啊，今天是个意外，妈妈要继续睡了哈。”

金毛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

“汪——”它气鼓鼓抱怨，一边扭着屁股回窝，怨念地看着齐菲，希望她回心转意。

回心转意是不可能的。

齐菲刚一躺下，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电话铃声又在她耳边响起，直接吓飞三里地。

她扒拉出手机，闭着眼睛接了电话。

“喂？”

“你昨天拜托我找的Philo裙子，我已经询问过了。这是十五年前的定制款，现在存放在仓库。”

是岳礼的声音。

齐菲一下子清醒过来。

“所以，是可以借出去的，对吗？”

岳礼的声音带了点笑意，“是的，你说对了。”

光是从他的声音，齐菲就能想象出那张得意洋洋的面孔。

不过岳礼得意也是应该的。

“那就谢谢你啦！”齐菲嘿嘿笑着，“那我去回复人家。”

“要走正规程序。”

“哎呀知道的知道的。”齐菲是过河拆桥的优秀玩家，得了应允之后就瞬间不把岳礼放在眼里，敷衍又不耐烦地回答着。

岳礼停顿了几秒，语气里有些无奈，“早饭吃了吗？”

早饭？

齐菲的视线忽然穿过卧室门看向餐厅。“是你点的？”

“嗯。”岳礼大摇大摆地应了。

憋住。

憋住不要怼回去。

齐菲忍了两秒，还是没能憋住阴阳怪气，“我谢谢你了，这么早就送上门。”

“……”

岳礼看了眼手表，更是惊讶，“都八点了你还不起床？”

这诧异的语气，仿佛齐菲是惊天大懒虫。

“咱们年轻人觉多，不像您上了年纪，谁也睡不着觉。”齐菲嗤笑一声，但还是真诚道谢，“谢谢你的早饭啦，服务也颇为隆重。”

岳礼“哦”了一声。

哦是什么意思？

齐菲觉得，她好像不像想象中那么了解老板。

——还是说，今天的岳礼更加奇怪？

“我在你家附近。”他又说。

所以呢？

他想……做什么？

齐菲头发摸秃了都摸不着头脑。

岳礼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不得不主动开口，“所以，你不邀请我上来一起吃早饭吗？”

*

焦急地等待了二十分钟，齐菲刚热好的早饭几乎又要冷掉，不请自来的岳礼总算是姗姗来迟。

齐菲就没见过这么皮厚的。

“早啊。”岳礼热情地打招呼，手里提着两杯咖啡和一碗打包好的面条，站在门口等齐菲拿拖鞋。

他今天穿着白色运动服，虽然有故意装嫩的意图，但齐菲总觉得像老人家早锻炼的太极套装。

齐菲咳嗽了几下，从柜子里拿出珍藏的宾馆一次性拖鞋，丢在岳礼脚下，一边接过他手里的咖啡。看到那碗面条，她又端出两个小碗来。

“分我一点，你的看上去更好吃。”她大言不惭地要饭。

“好。”岳礼安安静静地点头。

外卖里是精致的中式点心，蟹黄小笼的皮几乎是半透明的，蘸上琥珀色的澄澈香醋，蟹的鲜甜几乎要顺着喉咙流淌下去。

齐菲被醋味引诱得胃口大开，又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热粥。

“说起来，你怎么会跑来我家附近？”齐菲一边吃，一边好奇问道。

岳礼不好意思说故意来找她的，脱口而出一个破绽百出的借口，“出来遛狗。”

齐菲满脸问号。

“？你狗呢？”

拿破仑不是真狗，但岳礼是。

他一本正经：“狗说它先回去了。”

齐菲乐了，“拿破仑才多大，要状告你虐待儿童了哈。”

岳礼帮她把面条挑出来，垂眸盯着氤氲热气的面碗，眸色幽深，却没继续作声。

齐菲心里一慌。

人在慌张的时候容易胡言乱语。

“那老板，你闲都闲着，帮我溜金毛呗？”

岳礼挑眉看她：“你真觉得我很闲？”

齐菲更慌，汗流浃背道，“那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谁能来救救她！

还在尴尬的时候，齐菲手机忽然响了。她快步跑回卧室，总算是舒了口气，一边看向手机。

“李安芸”三个大字。

齐菲心情一下子懊丧起来。

她妈主动打电话来，就说明没好事。

做了好几秒心理建设，齐菲还是按了接听键，一边走回餐桌。

“菲菲，你身边有钱吗？”

哈，果不其然。

除了经济往来，她们确实没有别的交流了。

齐菲心脏一寸一寸冰冻起来，嘴角带了点嘲讽的笑意，“没有。”

“你在大城市打工，没赚着钱？”李安芸声音急躁又焦虑，“你弟弟在学校里打伤了人，对方狮子大开口，要赔几十万呢！”

听筒没有那么好的隔音，一桌之隔的岳礼听得清楚。

“哦。”齐菲勾唇笑了笑，右手攥着筷子，一下又一下戳着热粥。

“你有还是没有！你赶紧给我打钱，有多少打多少！”李安芸尖锐的嗓音伴随着背景里哭哭啼啼的男声冒了出来，直接把齐菲最后一丝镇定神经扯断。

她眉眼里是冰霜般的冷笑。

“如果我上周被炸死了，你倒是可以拿我的死亡补贴去还债。”

齐菲话音刚落，右手就被岳礼攥住。

他的手大且暖和，沉甸甸地压在她手背，让齐菲倏地安静下来。

齐菲怔愣地看过去。

岳礼摇摇头，示意齐菲把手机拿过来。

齐菲不明所以递了过去，却见岳礼干脆地摁了“挂断”，又把手机放到自己身上。

“没收手机，专心吃饭。”他说着，把面条递到齐菲面前，“排了好久的队，是一家苍蝇馆子，你尝尝看。”

他什么都没问，反倒让齐菲舒服很多。

“你也会吃苍蝇馆子？”齐菲当做无事发生，吸溜了一口面条，含糊不清地问。

“嗯。”岳礼看了过来，似乎在诧异她为什么这么问。

“算了，当我没问。”齐菲嘟嘟囔囔，“你那一眼真的把我当成傻子。”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齐菲的态度明显善良了很多——起码完全不再恶意调侃了。

岳礼真是个好人，怨念暂停。

*

春光初现，齐菲觉得一夜之间马路边的树木都开花了，天色一下子暖和起来。

周一到公司的时候，Mandy已站在大堂焦急等待了——这事如她所说，真的很着急，否则她也不会脑子一热就信了陌生人的话。

齐菲拿着鸡毛当令箭，打算大摇大摆地带着远道而来的Mandy前往Philo公司。

岳礼对她的出逃睁只眼闭只眼，只轻飘飘地吩咐：“你了解一下Philo的业务模式，回来写份报告，知道吗？”

“好的。”齐菲点头哈腰。

“Philo的杨超你认识吗？”

“认识的，我到时候直接跟他联系？”

“嗯。”岳礼点点头，朝她做了噤声的动作，“我要开会了。”

齐菲轻手轻脚地关门出去。

Mandy坐在秘书室等待，见她出来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今天穿了身亮晶晶的丝绸衬衫，看上去干练又利落，黑色的鳄鱼皮手袋挂在消瘦的肩膀上。

“所以，你真的是岳总的秘书？”她轻声问。

虽然被升职还没几天，但齐菲毫不羞愧地点了点头，“你都到秘书室了，怎么还不可思议呢？！”

这倒也是。

Mandy哂笑着，四处张望了一下，“你们可真忙啊，我们快去快回吧。”

忙？

齐菲看了眼手表，这会儿刚刚九点，所有人才到工位。譬如角落里的涂思恩正在低头悄悄吃早饭，薛恒宇开着电脑乐不可支，一看就是在看视频；李全临的手指噼里啪啦敲键盘，必然是在聊八卦。

“啊，我们是挺忙的哈哈。”齐菲推着她进电梯，又摁了地下室，“好了，我们走吧。”

Mandy作为职场精英，早已购置了一台昂贵的奔驰，带着齐菲一起开往Philo。

早高峰时段，高架堵的水泄不通，齐菲一边拿ipad看业内新闻，一边恶狠狠地做笔记。

“你不晕车啊？”Mandy伸头看了看，惊讶极了，“看这些做什么？你不如直接问我！”

她倒是颇有底气。

齐菲挠头，“说实话，我是几个月前刚刚进绪和集团的，所以对时装界毫不了解。”

Mandy紧紧粘着前车，丝毫不给别人插队的机会，又分神看过来，“绪和最近招聘了吗？没听说啊？”

她怀疑的视线丢了过来，似乎在心里对她指指点点。

要是早知道有跳槽的机会，Mandy说什么也要冲一冲。

“所以，既然你完全不了解，打扮也——”Mandy嫌弃齐菲的程序员穿搭，但还是出于社交礼仪及时止住了后半句话，“那为什么会招你嘞？”

她是真的有点纳闷。

难道真的是《穿普拉达的女魔头》走进现实？

“因为漂亮。”

齐菲斩钉截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