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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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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怎么好,大有暴雪欲来之势,远处的深山已然烟云笼罩,头顶则是墨色翻滚,重重逼压下来,冷流迫窜,街上一片萧瑟,行人凋敝,逼仄的小巷,此刻也显得空荡。

丈许红绸,在冷峻的夜风中上下鼓动,檐铃晃动,叮铃作响,雪片在风中狂飞,檐铃声促,越发急了,叮铃叮铃——,几欲从檐角溢出。

此声再促,也比不过澜厦阁舞姬脚上的铃铛能够晃动贵人的心旌。

“风雪楼的檐铃都快晃断了,这帮达官显贵还在此寻欢作乐,真是令人唏嘘……”一身墨色的男子说话,手里摇着一柄黑漆的扇子,语气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悲悯。

而在他一旁的男子默不作声,目光紧锁楼下的一角。

是不满他的忽视,那持墨扇的男子将扇子刷啦一合,清泠的扇骨敲在紫檀木的桌上,发出锵然的回响,只听见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咬牙切齿道,“裴湛,你什么时候能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你……”

话未说完,许是嫌他聒噪,裴湛指尖点了点楼下某处,扇墨辽生生将话噎了回去……

“他是……”扇墨辽迟疑了,因为他看见了一个跟裴湛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在他印象中,裴湛是家中独子,并没有什么孪生兄弟。

知道他要说什么,裴湛缓缓打断他,道,“那是楼见语。“

“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因为,徐倘给了她我的请柬。”

-

他们所坐之处,虽隐蔽,但视野极好,能将各个位置收揽其中。

一楼中央是三丈见方的舞台,挂有巨幅行宫夜宴图,遮避后台,夜宴图宾客散座,坐席间余,仅有一条一人通行的小道,供小厮供应各色水果茶点。

裴湛手中把玩着一枚茶盏,青白玉,上好的质地,剔透见影,茶盏半满,浅绿的茶汤,被茶盏映衬着,显得愈发翠色宜人。

此刻台下已然满座,伶人浓妆盛服,款款点着步子,轻一抛水袖,推一眼秋波,婉婉柔柔地开嗓,“莫叫残垣重现,生死命罔,空虚度,回首不堪复,千年一霎那,凭谁在等,痴人心,可再渡……”

裴湛自然无心赏曲,便也没有注意到那伶人词中的深意。

“那修楼之人……”

曲声还在继续,楼见语已经转过第一根柱子,绕过大殿前方,由小厮引着,转身上了二楼,踏着红木铺成的楼梯,她走在上面,木板发出吱呀的声响,一步一步,一级一级……

“偏偏难为命簿……

是生局还是死难……”

伶人水袖一甩,唱到:“恐,难论——”

论字还没有落地,一只飞矢忽直,直取楼见语命脉……

紧接着是杯盏碎裂落地的声音,是玉碎之音,清脆悦耳,锵然一声,飞矢偏向,堪堪擦过楼见语的肩膀。

就在这一刻,琴弦绷断,伶人曲停。

“是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另一只箭刺穿了一位官员的喉咙,顿时血涌如注,箭矢尾羽落下几缕寒气,顷刻间消失不见,众人默了一瞬后,突然有人爆发了一声尖叫,正是这一声,将沉默的人群唤醒,提醒他们所面临的境遇。

没有人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堂而皇之地杀人,除非,他是默许的,或者他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很显然,这是冲着大官要员来的。

这箭显然不是一般的箭矢,而是可以一次射三枚,射程一里的弩箭,威力之大,可以在澜厦阁这不大不小的空间里,一击毙命。

射手十分聪明,他每次射箭都从不同的角度,那么他必然是移动的,然而背着这样的弓弩,射手必然不在一楼,也不在二楼。

一楼路径狭小逼仄,二楼皆是厢房,互不贯通,而澜厦阁只有两层,三楼是阁楼,本就是装饰而用。

那么这人在哪里?

“屋顶。”裴湛和扇墨辽相视一笑。

一个可以纵览整个大厅的位置。

今日优伶唱曲,须得坐近了才好看,是故甚少有人在厢房中。

楼见语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迅速找到一个空的厢房避开了射手的视线。

箭矢还在继续,不过,这一次,略有不同。

射手一箭射穿了那巨幅的行宫夜宴图,铮地一声,一块布条钉在了那巨大的图架之上,图架晃了几晃,终是立稳,布条上的字显露出来。

“狗官们,拿钱换命来!”字写得并不好看,但是胜在颇有气势。

官员们哆哆嗦嗦说都说没有。

利落地几箭下去,又是几条性命。

官员们这才怕了,纷纷从怀中掏出地契,胡乱摊开,果然箭矢停了。

又一块布条被射下来,“将地契放在台子上!一个一个来。”

每人都将自己的地契放在花台之上,然后退下来。

有人后悔自己今日拿了家中最大的宅院来换,有人则暗喜,自己今日并未过于贪心,只带了张小地契。

叮铃——叮铃——是大风雪要来了,风雪楼檐铃摇的声音更加急促了。

说来好笑,这风雪楼就建在澜厦阁对面,可惜无人去关注百姓的疾苦。

任由风雪楼檐铃叮铃作响。

天空中突然炸开一声烟火,是余阳城卫士集结的信号。

此刻虽然是黑夜,但外面却火光映天,甲胄的重击声不绝于耳,余阳城的卫士将这里围了水泄不通

官员们暗自窃喜,有人来救了。

不幸的是,来的人是江戍。

“众位大人,在此地干什么呢?”江戍脸上堆满了笑,脚步却直奔花台的地契。

捡了两张来看,“城北徐家地契,城南魏家祖宅……”

他手里拿着地契,“众位大人,怎么吃个饭,还要随身带地契啊?”

他又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后面还有字呢?小人眼睛不好,鲁大人您给我念念?”

鲁大人颤抖着声音念到:“换,换,一美女……”

江戍一声令下,卫士将所有在此地的官员都带走了。

有人要落井下石,“我看见裴湛也在此地,你们是不是包庇他!”

楼见语此刻悠哉游哉地从厢房出来,“你说的是我吗?”

”你明明是女人,为何偏要扮成男子?”

楼见语掩面一笑,“这是我与夫君的一点小情趣罢了。”

屋顶有个人要趁着夜色深重,悄悄离开。

“这位仁兄,别来无恙?”

就在他准备架起弓弩的时候,扇墨辽向他扔了一个东西,射手下意识接住,却在下一秒昏了过去。

“你这迷药起效倒是快。”裴湛笑笑。

“这是个人才。”

-

风雪果然还是来了。

收缴的地契,不少是官员家里良田美宅,有些人多少还是舍不得的。

于是江戍将这件事上奏,陛下金口一开,允许他们用等值的钱帛换自家的宅院,这些人自然心里不愿意,也得感恩戴德。

钱财就这样解决了。

人手好说,只需将阿庑宫的人手借来用用就好,这件事也是好办的,甚至无需多言,皇帝早已跟岳新打好了招呼,只待一声令下,就可调动人手。

裴湛这几日解决了一件大事,轻快了许多。

剩下要做的,便是尽量减少手下人的盘剥,让钱帛真正地能到百姓手里。

-

小炉里的炭噼啪地燃着,裴湛的书房点着烛,他略有些清癯的身影映衬在烛光下,随着火苗的跳动偶尔晃动。

他在狱中伤了手指,虽然问了许多大夫,但是都说不能治好,今天,他情急之下用力,又逢雪天,手还是钻心地痛起来。

可是,百姓需要更为坚固的屋舍,而这图,他是势必要画的。

他虚握住笔,想要用力些,都不能够,笔下的线条总是不够平直,有一股力在生生与他作对,不叫他画出一条,哪怕一条平直的线。

他将自己全身的力灌注在笔纸之间,提笔,啪——

墨汁滴落,是一团黑漆的墨点。

他站起来,持手中笔,走近火盆,欲往其中掷,忽而又笑了。

他去而复返,沉下心,在书案之前,如同学写字的婴孩一般,一笔一画,一勾一描,慢慢地写,错了便再写一张,如此反复。

一夜无眠。

而在一墙之隔,楼见语则再次入了梦。

这次既没有大雾,也没有风雪,而是淅沥的大雨。

天色昏暗,抬头,低头,触目皆是雨,这雨无端让人悲伤,总是让楼见语想到裴湛的背影。

这里空无一物,只有一个中年男子,雨自动避开他,在他的头顶分流。

有的只是氤氲的水汽,这是一个雨的世界。

“这是一个雨的世界。”楼见语说。

那个中年男子回过头来否定她:“不,这些雨,是我的眼泪。”

整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除了那个男人的头发,是鲜红的。

”你的红头发?”男人笑了笑,不语。

“看见那把伞了吗?那是他赋予我的能力。”

那是一把很普通的油纸伞。

伞下护着一窝刚出生的小鸡仔。

“你该回去了……”

“我也有我的使命要去完成……”

“是什么?”

“我要护着他们,你要替我护着他……”

烟雨远去,水汽褪去,世界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白

一张画好的房屋图纸飘然落地,屋顶有一滴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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