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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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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养了一对鸽子,毛色油亮,样子肥美,在鸽笼里上蹿下跳,丝毫不知自己过几日即将被屠宰的命运。

胖厨子张二翔,指着这对鸽子,跟楼见语说到,“别看这鸽子今天吃得比人好,过两天还不是个死,咱们还是管着它们的死活不是?”

是啊,人管着鸽子的死活,也有人掌握着别人的生死,在这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权力,成为了人人向往的东西。

楼见语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对鸽子,没有像张二翔一样上去逗弄。

说来,是那位素昧谋面的李亭长安排得好,竟然叫她没受什么苦,姜柳氏早就将李洲同的事说与她知晓,怕她漏了陷。

这李洲同是个有本事且有情义的人。

她现在资格浅,因为是刚来,旁人也不会交太多的活给她,只是些洒扫和生火的活计,并不难学。

“哎,哪个是姜嫱?你男人来看你了。”一位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婆婆,拄着拐杖,瓮声瓮气地说。

楼见语听闻,疑惑了一瞬,她正在往炉子里添柴,灰扑了她一脸,她又着急出来,匆匆忙忙抹了一把,就从厨房跑了出来。

边跑边心里疑惑,我什么时候有夫君了?难道是裴湛?

结果一看,还真是。

看来他跟尉曹的事已经商量妥当。

楼见语出来的时候,他就站在阳光下对着她笑,换了身浆洗干净的灰褐色麻衣,深重的颜色在他身上毫不违和,如同一册徐徐摊开的竹简。

“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夫君了?”

裴湛垂下长长的眼睫,布下浅浅一层阴影,他低头望向眼前这个姑娘,道:“或许要委屈你一段时间做我的夫人。”

他语速有些快,“事出从急,你可知李大人?”

“李洲同?他是我父亲的旧交,听我母亲说,还是他让你来接我的。”

裴湛点点头,“不错,我长话短说。李大人之前曾托付我看顾予你,今日跟尉曹对过此事,他说李大人告诉他,若有人携书简而来,并随有一女子,可免女子之徭役,在后厨帮忙。但是有一个前提。”

楼见语想了想,道:“必须是以夫妻的身份。”

“不错。”

说罢,他以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将一块什么东西塞进了楼见语手中,叮嘱到:“收好。”

“李大人本应随我一同出发,但是我因你之故,与他们分开,算算日子,现在也该到了,但是我去守门的卫士处问过,没有任何徭役进入,他们可能出了事,此事我脱不了干系,尉曹不久会派人来抓我,你且放心,三日后,若我尚未归来,你就拿着我给你的东西去找尉曹。”

她正欲再问几句,裴湛的目光却转向了远处。

他道,“来了。”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一队身着重甲的卫士,他们手持长戟,神情凝重,甲胄随着他们的走动哐哐作响。

其中领头的人在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对着裴湛,问:“你就是裴湛?”

裴湛上前一步:“正是。”

那为首的卫士强硬地说:“那就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裴湛什么也没有辩解,就跟着他们走了。

直到他们远去,周围的人们才敢出来说句话。

他们十分好奇地打量着楼见语,“姑娘,你怎么不拦着卫士啊,就这么叫人家把你夫君带走了?”

楼见语心忧裴湛,勉强道,“卫士抓人,岂是我能拦得的?”

那说话的婆婆,将手蜷在袖子里,走进一步,“可我看,卫士待你夫君客客气气的,想必是个什么大人物哩!你拦拦说不定人家就心软了,放你夫君了。”

那婆婆想得简单,楼见语自己却是明白,不再理会,只是回去,去厨房做自己的活计。

众人说了几句闲话,也便散了。

待到天色深沉,驻地上了灯火,三三两两,卫士时不时巡逻而过,楼见语得了住处,一个守柴房的小屋。

一直空着,有人说有鬼影出没,无人敢住。

楼见语是个唯物主义者,鬼神什么的,她并不放在心上,所以便毫不犹豫地住了进去。

推门进去,柴屋并不大,一丈见方,四处落了灰,除去一张旧榻,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向南开了很小的一个窗,有一盏油灯,没有油。

月色可以透着窗户进来,在地上落下三道白光。

楼见语收拾了收拾,关上了门,从自己的袖中拿出裴湛给的东西,细细打量。

月光同样透过尉曹私狱的天窗照在裴湛的脸上。

他没有受到非人的虐待,大抵是因为尉曹对他只是怀疑。

想来是李洲同遭遇了不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带着李洲同的信物,若他身死,自己有最大的嫌疑。

只是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他人如此青眼。

想到这里,裴湛自嘲地笑了一下。

原本只想完成父亲的遗愿,安然老去,了此一生,裴父临终前,唯有一愿,这便也是他带着裴湛游历四方的缘由,是为建筑立书。

游历四方只是为之做准备,这只有亲身经历这宫殿楼宇之建造,才能明白,工匠之不易,才更明白,成书之重要。

为的是将九州华夏建筑之精魄,留与后人,明白这一丁一卯之不易,一砖一瓦之艰难。

自古以来,工匠的技艺都是不外传的,裴湛要想写这样一本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现在可倒是好,还未入工址,便先下狱,此番,不知是福还是祸。

夜间露重,牢狱湿冷,潮气从地底泛上来,此季已是深秋,风冷飕飕地往骨缝里钻,他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思绪再次飘远。

也不知“姜嫱”怎么样了,而楼见语做了一个梦。

发现她正身处裴湛和尉曹谈事的那间屋舍。

同样的,裴湛以重绘阿庑宫图为要,换尉曹三个许诺。

阿庑宫图残卷胡乱摆在尉曹的案牍上,图册已经燃了大半,被火燎到的边缘,是灰黑的碳迹,蜿蜒曲折。

裴湛要了笔墨,饱蘸墨汁。

楼见语在一旁心跳得快要跃出来,她期待,而又不安,隐约预感到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发生。

裴湛落墨第一笔,楼见语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吸,像是凤凰涅槃,古木开花,垂死而生。

裴湛落墨第二笔,毛笔在羊皮卷上划过长长的一笔,呼吸声渐渐清晰,好似出生婴儿在飞速成长,汲取着天地万物的灵气。

裴湛继续落墨,一丝一缕墨色从羊皮卷上飘逸而出,随着他下笔速度越来快,墨色散溢在这一方不大的空间,如雾如烟。

裴湛落完最后一笔,人便悄然不见。

天地之间只剩这缕缕的墨丝掺杂在浓浓白雾之中

墨丝牵引着她,一步一探,一步一顿。

走了不知多久,楼见语回头,也只剩一片白茫茫。

尉曹的屋舍不知何时消失了。

而眼前,是一派园林景色,流水淙淙,雾气萦绕,奇石怪花错落杂生,沿着石子路往前走,绕过堆叠的山石,峰回路转,便见一张石桌。

有二人在下棋。

裴湛和一位老翁。

那老翁鹤发童颜,颇具仙风道骨,老翁身影稀薄,似这水汽,随时便会化去。

楼见语不想打扰二人,转身就走。

谁知那石径自然合上,将这里围成了一个封闭的圆。

她只好回转回来。

“来吧,见语,陪庑叔说说话,我还有事,不便多陪。”裴湛唤她过去,她当真如同一朵云飘落在石凳上。

裴湛身影渐渐隐匿在层层迷雾之中。

只剩了老翁一人。

“小姑娘,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被称作庑叔的老翁说了话,他的声音稚嫩,像是七八岁的孩童。

“庑叔,你的庑是哪个庑?”

知道她言外之意,“是阿庑宫的庑。”

“那你是?阿庑宫的化身?”

世说万物有灵,这是楼见语第一次看画中生灵。

那么她听到的呼吸声,就是来自于这阿庑宫。

看见她一脸不可思议,他仁爱地摸了摸楼见语的头,继续道:“裴先生笔下生灵,旧阿庑宫图在入火的时候便已经毁了,是裴先生赋我新生。”

他叹了一口气,手中拣拾着棋子,又道:“万物生灵,本是罕事,而先生在建筑一道,天赋异禀,能为建筑赋灵。”

楼见语似懂非懂,她歪着头提问,“那你是建筑之灵,还是图册之灵?”

庑叔笑笑,没有回答她,他向她展示了自己的腿,那是一双断腿。

“我生而残废,”他看见了一眼楼见语,“你吓着了吧。”

楼见语摇摇头,眼里满是心疼。

而他把衣服摆又盖起来,继续说到:“你来自后世,应当知晓,阿庑宫是没有成的,这是我的宿命,至于这腿,你可以去问问裴先生,他以后会告诉你的。”

楼见语还要继续问。

一声嘹亮的鸡鸣,她感觉自己又飘飘摇摇被那白雾送了回来,回到熟悉的场景。

她的头昏昏沉沉,梦中之事依稀记得。

庑叔有一双断腿,那么是不是说,阿庑宫的图纸本就是不完整的,从一开始,制图之人,就不想阿庑宫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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