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众多或疑惑或惊讶的目光聚在中央,思思有点不知所措。路欣妮四下一扫,意识到自己确实语气不妥,调息几下,放缓了语气:“思思,我们再看一遍原视频,好吗?”
上次的移动电子屏于是又被拖出来,思思插/入U盘,进度条拖至目标位置,走完一遍,众人面上皆是犹疑不定:好巧不巧,那一步迈出时导播切了特写,回到全景时已经完全错过了,十几个人愣是没法确定一个简单的先后脚。
于是又陷入僵局。路欣妮尽量平和地问:“思思,那你扒舞的时候是怎么确定的?”
“我……我当时感觉那样更顺,我就……”
看了几遍视频,她俩也是冷静了有一会儿,这时候已经在客观地就事论事了。思思话音断续是因为在努力回忆,然而蹙眉许久,还是记忆模糊。
跳男步的女孩子们也在围观,文委拍拍手,顺便拉了一把付遥:“朋友们,要不你们先接着练吧,我跟思思她们再看看好了。”
她是组织者,也是另一个扒舞的人,有理由也应该留下来确认细节。其他女孩却只好各自散去了。
“学校不好联网,”思思跟路欣妮两个人在那里,走一遍左脚,又走一遍右脚,“我还是回去看看这支舞有没有别的视频吧。”
路欣妮叹了口气:“可我还是觉得右腿顺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思思被她说得又有点烦躁起来:“我知道你觉得右腿顺啊,这不是要去确认一下了吗!”
路欣妮刚一皱眉,文委赶紧一边一个抓住,一下下抚着手臂安慰:“好好好,回去确认一下再来讨论啊,不着急,咱不着急。”
路欣妮性子其实有些暴,一句话被迫吞回去,心里不爽:“然后下次来了再改?纠正已经练习惯的步子?”
文委:“改……”
“那就改啊!错了还能不改吗?还是你是想卡在这不学了,今天就教这么点?”
当然不能只学这么点。文委想起自己刚整理的时间表:“那个,我……”
路欣妮:“行,那你先给个准话吧,左脚还是右脚?”
思思:“那么多人左脚都顺,就你要右脚,你让我怎么定?”
说罢,她俩一同转向文委,异口同声:“你说句话啊!”
文委:“……”我倒是能说,你俩也不听啊。
她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左右拱拱手:“姐姐们,消消气,不然你们先按着自己觉得顺畅的练着,等确定了再改,只能这样了——成不成?”
俩小姑娘吵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还有这个法子。这下也不好再吵了,大眼瞪小眼片刻,各自说了句“那行吧”,这才算暂时被哄好。
……
随着脚步声靠近,门廊墙壁上造型优雅的小灯应声亮起,乳白色的两扇门被灯光笼着,愈发显得色泽柔和、流畅优美。小楼外墙砖砌纹路,颜色是纯度较低的淡红色,门窗皆是柔润的乳白,门边驻足的少女也是白衣白裤,一身气质同小楼相得益彰。
这是自然。几年前为方便上学,父母挑好地段为她买下这栋双层小楼,却一个也没回来主持大局,好在刚上初一的冯舒羽已经习惯,还有位受雇从小照顾她、已形同亲人的阿姨,靠着父母在本地的人脉,竟也把后续工作一一敲定,那么装修风格自然是完全按照冯舒羽的喜好来,浅淡,简洁,优雅。
冯舒羽按过指纹开了锁,又顺手抹去痕迹。宋姨已经睡下了。她放轻脚步,进屋后先给自己热了杯牛奶,趁间隙检查所有门窗,拉上窗帘,再端着杯子上楼。
房间里贴着浅蓝色墙纸,衣柜、书桌都是白色;床是圆床,笼着蓝色帷幔,床褥垫得厚实,看上去像块奶嘟嘟的蛋糕,显然是初一小女孩的审美。冯舒羽端着杯子进屋,目光掠过桌面上摊开的卷子,人却径直坐到了床边。
在这大好的夜晚,她不仅没刷题,还刷起了手机。
方才牛奶喝得急了,女孩顶着唇边一圈白花花的牛奶胡子,毫无察觉地打开了某橙色软件,指尖点按几下,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专卖店。
夏秋交际,她想添新衣服了。
她是老顾客,自审美成型起就常常光顾这家,自然对衣服的设计、工艺和用料心里有数。冯舒羽简单浏览一遍换季新品,看中了就买,丝毫不考虑价格——那两口子一年到头的在外面腻歪,见不着人影,难道打给她的钱她还不能花了么?
她这么想着,面上无波无澜,两腮却隐隐地紧了紧。但这种不甘的小动作仅仅出现了半秒不到,女孩察觉到自己的情绪,眸中极快地划过一丝厌恶,旋即收敛神情,干脆地下单付款。
然而撒了钱,她还是皱着眉心,不爽得很,盯住[付款成功]的手机界面烦躁地抠指甲,瞪得眼睛生疼。
——都讲过多少次了,那两口子浓情蜜意的,不稀罕你,用不着你知道吗?还要忍不住凑上去,还要忍不住在意他们!你很喜欢这样吗?啊?你找虐?你贱不贱呐?!
冯舒羽向自己反复重申,一遍比一遍嘲讽,一遍比一遍恶声恶气,一口郁气在胸中翻涌许久,死活压不下去,一阵阵往外冲。
她急需转移注意力……对,换个事情想,有没有什么让自己心情愉悦的……
一片茫然的烦躁间,眼前倏地闪过一幕——阳光下女孩修长有力的漂亮小腿。
她当时想的什么来着?
【这么合心意的人,就算是自己没守住原则主动了点,给她置办身漂亮衣服,也不是很破例。】
冯舒羽咬住舌尖,嘴角轻轻提起一瞬。
这笑容有点冷,不似平时温柔得春风拂面,但确确实实是笑了。
……那就兑现一下吧。
冯舒羽不太习惯在大量良莠不齐的商品中海选,只是初步筛选,她就花了近半小时。终于停下来是因为刷了不知道多少还没到底,她看得头疼不耐烦了……对,说得就是衬衫。
黑色牛仔裤倒是目标明确,她只在要不要破洞款的选择上犹豫了一下,最后想着付遥家里大概率管得严,只得放弃这一想法。
……她腿还挺白的,真是可惜了。
冯舒羽看了眼时间,将近十点五十,心道差不多可以了,十分钟内必须解决衬衫。嫌弃挨个点进商品界面太麻烦,她依次截了图,左右滑动着对比,最后想起质量没有保障,还是回去看评论。
……
11:03,冯舒羽放下手机;11:25,她关掉吹风机,坐到书桌前,拔开了笔盖。
11:55,冯舒羽拉拢床边的垂帘。房间昏暗,唯独小夜灯光晕朦胧。她闭上眼,面容平宁,郁气早已散去。
……
冯舒羽叼着牙刷满口泡沫,单手划着手机接着浏览昨晚没能照计划解决的衬衫。楼下宋姨将面包放入烤面包机,手边是准备好的生菜、里脊和番茄酱。
付遥晨跑结束,刚刚同井和璇道别,此时颈间搭着凉毛巾,正拾级而上,满身蓬勃热气。
——此间正是清晨,洁白的盥洗室和灰扑扑的楼梯间被天光一视同仁地盈满,仿佛颜色都浅淡了些,清新得很。
辛凉心不在焉,捏着柄小勺搅搅搅,满脑子都是昨天的数学思考题。
碗里的小馄饨顺着力道滑来滑去。路过的辛母顺手一拍女儿的脑袋:“好好吃饭。”
辛凉闻言吃了一个,咀嚼完还没咽下去,又慢慢不动了。
辛母再次路过,瞥她一眼,干脆拉开椅子坐下了:“快吃了啊——”
“唔唔唔。”辛凉一口塞了三个,脸颊鼓鼓,配上她仍在神游的面无表情,效果违和,略显滑稽。
反正辛母是看笑了。
好在不久辛凉就把法三想出来了,这之后她加快了吃饭速度,这才在赶在六点半出了门。
“估计是要迟到了,”到校门前停下,辛凉下了车,辛母踏着电瓶车朝女儿招手,“别着急了,啊,慢慢儿走!”
辛凉淡定挥手:“您放心,我也不会跑的。”
果然,她慢悠悠踩着六点四十六进了班,比惯常卡点的六点四十四还晚了两分钟。
全班只空了她一个座位,幸好老师没到,只是她进来时好些同学听见响动抬头,辛凉习以为常视若无睹,甚至还对付遥点头道了声“早”。
“……你也早。”
付遥其实想说不早了来着。
辛凉在她前头坐下了。
她放学从不带书包回家,因此一身轻松,坐下就拉过练习本准备把早饭时想出的法三记下。刚提笔,手臂被朱珏捣了捣。
后者摊手:“数学思考作业。”
辛凉一拧眉,还未说话,朱珏又道:“你怎么来这么迟,吓死我了,我思考作业想不出来,还以为你请假了呢 ”
是想不出来还是根本没想啊。
但辛凉懒得说了,推了本子给她,法三换了便利贴来写。
她不太愉快地重新提笔,还没安静多久,又被捣了胳膊肘。
“辛凉你想出法三了吗?”
辛凉抬眼毫不掩饰地看向对方桌面,法一和自己的法二一模一样。
哦,倒是还记得上次自己说的。
那怎么记还不记全呢。
她忽地一提嘴角笑了,语调平淡:“哎,你法一也没想出来吗?”
朱珏脸色微僵。
不待她回答,辛凉又问:“你没改点过程吗?”
她像是不经意,好像看到什么就随口一说而已,但同时也完全没有掩饰自己语气里那点不爽。
毕竟她写法三是对自己严格要求,又不是专门为了给别人抄作业,被人理所当然地当成固定薅羊毛对象,她自然不会觉得帮到这样的人非常快乐。
以辛凉的性子,同意一些让她不快的要求,纯粹是因为懒得掰扯。
同样,以她的性子,这会儿还不露些锋芒,那也不是辛凉了。
眼见朱珏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辛凉才收回视线,将便利贴也推过去:“这儿呢,记得改点步骤,抄完帮我贴法二后面,谢谢。”
“……没事。”朱珏略显生硬地点了下头,“是我该谢谢你。”
……
晨读课过半的时候,班主任姗姗来迟。见班级里早已书声朗朗,她便没有打扰大家,只单独走到了辛凉身侧,屈指轻敲桌面,低声道:“跟我出来一下。”
班主任转身先行一步。这边朱珏压低声音道:“我去,你迟到被她看见了啊?”
“不一定。”辛凉起身时顺口回答,想起什么,又扭过头,付遥果然目含担忧地望着她。
辛凉扫她一眼:“没事。好好背书,今天要听写。”
“……好的。”
见付遥听话点头,她便利落地扭身走了,目光平视,丝毫不虚。
没什么可虚的。别人给她惹麻烦她不乐意,自己给自己惹的麻烦,那担着就担着吧。
更何况她能确定自己迟到时没有任何老师看到,除非班主任当时人在学校监控室。
辛凉一路跟到了楼上的一间办公室,进门一看,里面有自己高一时的班主任,以及不少自己的高一同学——也是分班后物化生火箭班一班的学生。
她微微挑眉,点头和他们打了招呼,心里对要谈的事情大致有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