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病人是因为长期缺乏睡眠,加上劳累过度导致的晕厥。”医生声音平稳,令林初阳安心不少。
“他每天晚上都会上床睡觉,怎么会缺乏睡眠?”
“上床睡觉和睡着是两个概念,躺在床上也可能失眠。更何况……”医生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我们给他做全身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的腿上和手臂上有很多针眼,可能是他强迫自己清醒采取的极端手段。”
林初阳完全愣住,他一直隐隐觉得秦向东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现在他知道了!
这么多天了,他从没看见过秦向东在他面前闭着眼睛睡觉!
每晚都是他先睡着,早上他醒来的时候,秦向东已经起床。有时在床前守着他,有时已经给他做好早餐。
他的眼睛一直布满血丝,他以为他只是因为要忙着为他翻案熬夜到很晚。他从早到晚喝咖啡,他也以为只是他多年来工作养成的习惯。
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他一直……一直没闭过眼?
林初阳心疼,自责,后悔……种种情绪将他拉扯,他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
林初阳,你混蛋!
他轻轻地在病床旁坐下,静静地看着床上仍在昏睡的人。
秦向东一直掩饰得很好,除了眼底青黑,几乎看不出他已经六七日不曾闭眼。他每天都会像正常生活那样,起床,洗漱,剃须,把自己弄得干净清爽。
他小心翼翼地卷起秦向东的衣袖,只见他原本白皙结实的大臂上,如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针眼!
一滴,两滴……
眼泪汹涌而出,林初阳眼前已经一片模糊,他低下头去,用唇吻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他的心仿佛也布满了这些密密麻麻的洞,疼得他呜咽出声。
秦向东被滴在手臂上的泪惊醒,他看着天花板,怔了一会儿。
林初阳赶紧擦掉眼泪,哑声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向东看着他,清醒过来,撑着手臂快速起身,带得头晕起来,左摇右晃。林初阳赶紧扶住他,温言细语:“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秦向东皱着眉,自责地说:“我怎么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你不是睡着,是晕倒!而且也没多久,才半天不到。”
秦向东一听就要下床:“什么?怎么睡了这么久?我今天约了律师谈案件的进展……”
林初阳伸手拦住他:“秦向东,你不要命了?这件事急得了一时吗?”
秦向东看着他,眼里的自怨自恨沉重得令人心惊。
“哥,如果可以,我恨不得今天就开庭。”他抓着林初阳的手臂说,“但是不行啊,我只能用上一切手段,加快进程,而且必须成功。”
林初阳叹了口气,说:“都已经五年了,我不在意这一点点时间。东东,我不希望这件事的成功,是建立在伤害你的基础上。你好好休息和翻案之间并不冲突不是吗?你又何必……”
他摸上他手臂上的针孔,心疼地说:“这么多,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要用针扎自己?”
“因为用刀割的话,你就会发现,而且还会生气……”秦向东低语,“我不想让你生气……”
林初阳愤怒又自责:“我当然会生气!我就不该让你知道……”
“就是知道得太晚了!”秦向东打断他,“但凡早一点……但凡再早一点……”
他的眼又红了:“早一点知道,我就能早一点替你翻案,再早一点,我就能去监狱把你接出来,如果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就不会……”
他越说越悔,越说越恨:“哥,我这点伤算什么?这什么都不算……”
林初阳替他拭去眼泪,安慰地亲了亲他的唇:“我说了,这不是你的错。”
他和他额头相抵,鼻尖轻碰,他捧着他的脸,嗓音温柔,带着诱哄:“秦向东,不要自责,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你更爱我,我知道。”
他亲他的额头,鼻尖,脸颊,下巴,最后再含住他的唇,吸吮。
秦向东仰头迎合他,和他的节奏一起亲吻。
吻了片刻,林初阳主动分开,垂着眼看了看他被自己吻得鲜红的唇瓣,心生怜爱,又轻轻嘬了一口。秦向东被引诱,刚想凑上去继续这个吻。林初阳又退后了。
他问:“秦向东,你爱我吗?”
秦向东几乎本能地回:“爱。”
林初阳很满意他的回答速度,笑着说:“我也爱你,怎么办?要和我白头偕老吗?”
这是林初阳第一次开口说爱他,秦向东表情一瞬间竟有些委屈,像等了许久才终于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他哽咽着点头:“嗯。”
林初阳吻去他的眼泪:“傻瓜,这算不算我跟你求婚啊?也没个戒指什么的,这么快就答应了吗……”
秦向东的唇忽然凑过去,把林初阳还没说完的话堵在嘴里,和林初阳之前浅尝辄止的吻不同,他在林初阳嘴里攻城略地,唇舌交缠发出暧昧的水声。
他夺走他的呼吸,撅住他的心神,林初阳从没想到,自己能被一个吻,吻得浑身瘫软,毫无招架之力。
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秦向东终于放过他,抱着他,等他缓过来。
林初阳靠在他肩头,用鼻尖蹭他脖颈:“秦向东,别再伤害自己了,好吗?”
秦向东身体一僵。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你天天不睡觉,说不定哪天就猝死了,你要我怎么办?再去找一个吗……”
“不可以!”
秦向东想都不想地打断他,他不爱听。
林初阳笑得肩膀直抖:“那现在就好好睡一觉。”
他从秦向东身上起来,推他一把:“快躺下。”
秦向东顺从地乖乖躺好。
林初阳坐在他旁边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两人还在大眼瞪小眼。
“……你把眼睛闭上。”林初阳不耐。
秦向东闭上眼。
林初阳在他眼皮上轻轻一吻:“快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一开始秦向东还是睡不着,他的睡眠障碍已经很严重。
可身体负荷确实已到临界点,又吊着药水,慢慢地,呼吸终于趋于平稳了。
即使睡着,他也睡得并不安稳,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睡得满头大汗,时不时呓语几句,手心紧紧握着林初阳的手。
林初阳放了一盆水在旁边,隔一会儿用温热的毛巾帮他把汗擦掉。
秦向东太需要休息了,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林初阳趴在床边守了一天一夜,早已腰酸背痛,二人回到家里,秦向东让他趴在沙发,帮他按摩背部和腰部的肌肉。
他自己之前健身,对放松肌肉的手法颇有心得,按得林初阳浑身舒爽。
刚开始按背部都还正常,到了腰部,林初阳怕痒,又敏感。秦向东的手一碰他就笑,按重了又叫得惨烈,秦向东只能变按压为抚摸。
可抚摸就不是按摩了,倒像是调情,按了一会儿两人就滚到一处去了,压得皮质沙发“咯吱咯吱”地抗议起来。
林初阳怕他再自残,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特别是晚上。一定要等秦向东睡着了,他才会睡去。
最开始几个晚上秦向东总是睡不着,两人像熬鹰一样。
睡不着的时候林初阳就勾引他,提各种离谱的要求,要秦向东变着法儿地伺候他,用来消耗他的体力。结果什么姿势都试过,别墅角角落落都快逛完了,秦向东越逛越兴奋,他却累得昏死过去。
眼看这样不行,秦向东被喂饱了,精神越发抖擞,他像被男色鬼掏空一样无力。
他还是带着秦向东去看了心理医生,接受心理干预。
秦向东一边接受心理治疗,一边找证据翻案。
安眠药的作用下,两人终于相拥睡了个好觉。
法院已经受理,开庭时间已经定了,就在下个月。
这天,秦思怡忽然接到秦向东的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她就已经知道他的目的。
二人约在一家餐厅,秦思怡到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秦向东身边的林初阳。
她觉得十分碍眼,脸霎时垮了下去。
偏偏秦向东今天特别没眼力见儿,抬起和林初阳十指相扣的手,大大方方秀恩爱:“姑姑,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林初阳。”
秦思怡双手环胸,靠着椅背,冷冷地看着他俩。
林初阳脸皮比他薄一些,拉着他的手放在桌子下面。
“我认识他,不用介绍。”秦思怡语气毫不客气,“找我干什么?”
秦向东:“想请姑姑帮我出庭作证。”
秦思怡早有心理准备,但她还是拒绝:“不可能。”
秦向东看着她,势在必得:“没有不可能的事,你提要求吧。”
又紧接着补充:“让我和我哥分开就算了。”
秦思怡喝了一口水:“那没有了,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林初阳不自觉地握紧了手,可他忘了他和秦向东是十指相扣的状态,秦向东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紧张。
他用大拇指安抚般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话却是对秦思怡说:“你们秦家人怎么总是爱棒打鸳鸯?我爸和我妈如果不是为了和家里反抗,也不会和秦家断绝往来,以至于最后落个不得好死。”
林初阳听得脸色发白,手脚冰凉。
秦向东用两只手把他的手捧起来,帮他暖着。
“说到底,酿成悲剧你们都有责任。”
秦思怡一言不发,她又何尝没有责怪过父亲?也责怪过自己,那些年,她也从没想过主动联系秦思远,直到听说他被杀。
秦向东还在说:“我和我父亲一样,只想和爱的人厮守终生,这并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更何况,姑姑,我爱人的冤狱,是你一手造成,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出庭,不是吗?”
秦思怡抿了抿唇,想到了秦老爷子给她下的命令。
秦向东脱离秦氏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得住,她第一时间上报给了秦老爷子,招来一通怒骂。
“无论如何,让秦向东回来!”
父亲最后留了这句话,就将房门关上了。
所以她接到秦向东的电话才没有推三阻四,而是第一时间赴约。
“让我出庭作证可以,你回秦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