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熹微失踪了。
最先发现的是他舍友陆行。
司马熹微这个人,人倒不坏,只是性格有些孤寡。自从他上了山,因这不爱理人的臭脾气,还得罪过不少人。他身上有修为,外门的弟子都打不过他,只能背后说些辱骂他的话。他即便听到也懒得理会,好在舍友陆行为人还算正直,因此司马熹微之和陆行有些交集。
一个屋檐下住了三年,这人行事素来有规律,即便彻夜练剑不归,但最久五天也会回来一次。
然而这次不对劲。
他消失八日的时候,陆行想,会不会是因为大比在即,他在外用功,不想被人打扰?毕竟司马熹微已经筑基了,不用吃喝,累了原地打坐入定便可休息。因此陆行并没有太过在意。
然而到了第十日,还是没有他的踪影,陆行突然有点担心起来。
说起来,陆行也偷偷在山下押宝了司马熹微,也让他心里多了一层牵绊。他在地宁峰找了一圈。
都没有。
“你们近几日可曾见过司马熹微?”陆行见人便打听,不出一日,找司马熹微的人就多了起来。
眼下他身上牵着多人命运,不管和他有无过节,大家找他的热情格外高涨。
结果还是没有。
有些人就慌了。
比如余多多。他押了不少钱,这人若是消失,那就全打了水漂!
“石头,你说,司马熹微会不会让人除掉了?”余多多神神秘秘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满心担忧无人可诉,明知道石头不会给自己什么答复,还是忧心忡忡地想同他说说。
没想到这块石头竟然破天荒地给他出了主意:“弟子堂不是有魂灯?是死是活门派总能知道的。”
余多多眼神一亮,他怎么没想到!
弟子堂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他们赶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守了不少人,梁长老被围在其中,有些不耐烦,“胡闹,弟子魂灯不可随意示人。”
不管弟子们纠缠,他老脸一拉,两手一插,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不过许是见众人失望,临走前倒留下一句:“老夫今早刚刚清点过,未曾见谁的魂灯有异。”
也算是个准信儿,说明司马熹微还活着。
“没事儿就好,也许真如大家猜测那般,司马兄潜行修练,看来这艳阳剑传人他是志在必得了。”
有知礼的弟子对着梁长老的背影鞠躬,“多谢梁长老!司马兄无事,我们大家也就放心了。”
岂料梁长老已经走远了,却有声音传来——
“不必谢,平时倒也不见你们这么关心同门。”
弟子们脸上一热,不过眼下既然已经知道人并无事,便三三两两的散去。
余多多放心下来,石头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
这人魂灯竟然还是好好的,果然是有点天赋。
玉水之下,司马熹微躲在角落里大口喘息着。
他不知为何跳下了玉水,清醒的时候已身在这百果城的地宫里,据传城主桃拔喜食人,关了大批人族在此处的地牢之中。不知最近魔域出了什么乱子,桃拔不在城中,他与几位修士趁机逃了出来,正领着地宫中的人族逃命。
“司马兄,我等多亏有你。”一名修士抱拳向他致谢。
司马熹微面露古怪神色,却没说什么。他弱冠筑基,现在也不过而立之年,性子却是难得的沉着,“齐兄言重,眼下能否逃出玉水还尚未可知。”果然话音未落,追兵已至,众人又仓皇应战。
像余多多这样天真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司马熹微失踪的消息一出,四方居水幕上的名字就马上发生了变化。
余多多哭丧着脸从山下归来,将此事说与石头,后者的脸色便又臭了起来。
大比在前,大家恍然发现,最被看好的几个人,竟都出了差头。除了司马熹微失踪,还有与人切磋时受伤的,有中毒昏迷的,有黑历史被披露证明人品不行的……仿佛谁被看好,谁就被下了降头。
于是有心争一争的人,无不学会了藏拙。
天清峰这几日自然也在讨论此事。
要在门派收徒,外门外山的人不懂,跟着凑热闹,其实近水楼台先得月,最先便该在天清峰内找一个适合的人选。
谢恒倒是帮忙物色了几个。
他最看好有个叫孔凡的,是个剑修,十年前和毓均一起来的天清峰了,是个刚健的小伙。他当初想收孔凡为徒,但是小伙子言辞委婉,话里话外想等净慈道姑。
“他想拜你为师很久了。”对于这小伙子没看上自己,谢恒倒是不怎么介意,还好心帮忙牵线。
见姑若遗没什么想法,冯玉柔建议她去看看,“师姐不如先去瞧瞧人?收徒是件大事,也讲究缘分。”
于是三人起身前往。
天清峰不大,从姑若遗洞府走路到弟子院舍,慢慢走,也就半个时辰。
一边走着,冯玉柔在一旁问她,“师姐你想要什么样的徒弟心里可有大致的想法?”
姑若遗想了想,摇头。
谢恒从旁说:“只要人品不坏,自然是资质越高越好。”
资质吗?
姑若遗侧目打量自家师弟,眼中探究恰被谢恒撞见。
“师姐这是什么意思!”谢恒恼怒。
岂料她说:“资质不佳不是什么问题。”
像是夸人,又像骂人,谢恒一股火瞬间灭了下去。
“那倒也是,若是脾性不能相投,说什么都像鸡同鸭讲,也是苦恼。师父当初选我是觉得我看着乖巧,师兄,师父怎么选的你?”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我刚跟人打了一架,就莫名被师父选中了。”
“你打赢了?”
谢恒摇摇头,“输得一塌糊涂。”
师父说他身上有分豁达。
姑若遗点点头。
说着话就走到一处树林,里面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
谢恒凝神望去,巧了,正是那孔凡与人切磋。
三人便远远观战。
姑若遗原还不明白,谢恒为什么用“刚健”形容他人,见了真人才知晓,孔凡浓眉大眼方脸,身材魁梧,果真刚健不过。
孔凡的对手是个小姑娘,在修仙界上不得美人榜,但也是清秀甜美,一声声轻吒让人忍不住想手下留情。
但是孔凡是个刚健的,小姑娘最终不敌,细剑脱手,还被划伤了耳垂。她贝齿咬住下唇,压住心中委屈,“孔师兄,你……”
血从耳垂滴落,又痒又痛,她抬手轻轻擦掉,到底心中涌起伤心,眼泪瞬间蓄满杏目,剩下的话再说不出口,一跺脚,转身便要离开,连剑都不要了。
孔凡也终于反应过来,不再像木头一样站着,一把挑起她的剑握在手中,追了上去。
“梦莲师妹,你的剑!”
听他唤自己,叫梦莲的小姑娘停下了脚步,却不肯转过身来看他,只低头看着裙摆。
孔凡将剑送了过去,安慰道:
“你不必害怕,这伤口不大,明日就好了。”
再看梦莲一张脸涨得通红,孔凡想起她平日爱美,“你是怕留疤吗?应该不会的。”
不等她回复,孔凡又急忙分析起两人刚刚的战局,“你最后一招用的是道衍六十四剑中的第十六剑,是不是有些急了?我记得浔阳长老前日还嘱咐你练好前八剑。要知道,像毓均那样的天赋,如今也才学到第十剑,我们一同到天清峰来,你学这么急做什么?”
说完又反应过来,“是不是因为艳阳剑传人的事儿?我说你这几日怎么都在乌有山用功。梦莲师妹,净慈道姑不会以剑招学了多少招收弟子的,你该听浔阳长老的,先把前面的招式练熟。就像你刚刚……”
梦莲似是终于受不住他的话,羞愧难当,泪如雨下,“我再也不要同你讲话了!”留下这句话,便快步离开。
孔凡怕她不听劝,在后面紧追,“梦莲师妹,你不想听我也要说的,冒进贪快,容易受到反噬,根基受损,修行路就……”
声音传远,林外三人也不好再追去偷听。
“看吧师姐,我给你选的是不是好苗子?毓均要是有孔凡这股沉稳,也不至于现在还在练第十剑。”谢恒果真很满意这个孔凡。
“剑怎么样我是看不出来,人倒是够蠢的。”冯玉柔撇撇嘴。
“怎么蠢了?他六十四剑已学会了五十,再过几年悟出剑意,便可选本命剑了。俊柏上山二十年,不过也才和他差不多。”
冯玉柔翻个白眼,“连女孩子心意都看不出来,就像个木头。”
“什么心意?”谢恒不解。
冯玉柔泄了气,不想再同他讲话。但是转头看师姐一直没什么反应,不由后悔自己多嘴,毕竟他们剑修,脑子有些特殊……
于是小心问道:“师姐,你看呢?”
姑若遗微微摇头,“不喜欢。”
谢恒很震惊,“这资质还有什么不喜欢?!”
姑若遗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一会儿,“他前几招都有避让。”
“所以呢?”谢恒不解。
姑若遗侧过头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从未让过你。”
谢恒还是不能明白这有什么关系,下意识问询地看向冯玉柔,后者虽也疑惑,但是隐约也能明白一些。
“师姐是不是嫌他没有原则?”又向姑若遗确认,“前面让了,后面却不让了?”
姑若遗微微蹙眉,这解释好像并不对。在她看来,他既答应与人切磋,让就让,不让就不让,就应该说个明白。若是不耐烦哄着,一开始就该一剑掀翻了事。现在倒显得拖拖拉拉,让她厌烦。
但她不想说这么多,只好“嗯”了一声,权当如此吧。
反正她不打算收这个人做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