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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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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罗王女?”

姬子焕惊讶地放下手中纸笔,看向聆春听夏。

聆春看了看姬盈,笑着向姬子焕答道:“殿下有所不知。说到鲜罗王女,就不得不先提一提鲜罗国。如今,鲜罗是我大黎的藩属国,数月前,鲜罗国王还派了使者来朝,同时向大黎上贡数百鲜罗战马。当时,明仪殿还特地开了大朝仪接待鲜罗使者。”

“有点印象。”姬子焕皱着脸蛋想了想。

那时候皇姐还没失忆,他整天除了上课,就是到处跑着疯玩——俗称给姬盈添堵。

“所以,鲜罗王这是又生了个女儿?封为鲜罗王女?”他道。

姬盈嘴角一抽。

“咋啦皇姐,”姬子焕对着姬盈眨巴眨巴,咧嘴笑道,“要我做什么?盖册封大印?”

封这位新出生的鲜罗王女为世女,未来继承鲜罗国王位?

如今大黎是女帝当政,作为藩属国的鲜罗,未来也将有个女性国主,怎么不算是仆随主人,最好不过?

姬盈痛苦地扶额。

“焕儿,我从未——不,我失忆以来,从未见过有人能跑题跑到你这种程度。真乃一绝。”

“啊?”姬子焕不明就里。

“是说鲜罗国的现任国王,曾经有个妹妹,”听夏赶忙解释道,“这件事或许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不知陛下是否有兴趣听从前的事?”

姬盈揪一下姬子焕的耳朵,向听夏道:“你看焕儿像是对大黎历史感兴趣的样子吗?要是在雁晴殿讲历史故事,他就更有理由打瞌睡了。”

姬子焕微弱抗议:“皇姐如果需要,我可以去翻史书。”

姬盈哭笑不得——翻什么史书。

“有那功夫你还不如把折子批了呢,焕儿。”

姬子焕顿时泄气:“那算了。”

“让焕儿留在雁晴殿批折子,”姬盈眨眨眼,干脆地起身道,“我们回去的路上讲吧。就当做失忆后的补课好了。”

两名侍女一齐俯身道:“是。”

说是补课,姬盈也在那次福盛楼听书时,听过一次鲜罗王女的名字。那时说书者所讲的故事虽然非常离谱,堪称古往今来诸多宫廷秘辛的捏造集合,但他提到的鲜罗国相关内容,却和事实大差不差。

约二十年前,先帝尚未登基时候,大黎便深受西境之乱的困扰。大黎西境之乱的罪魁祸首,是天险之外的两个国家,一为西燎,二为鲜罗。

鲜罗、西燎两国因受到天险庇佑,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使大黎军队对他们束手无策,久而久之,成了大黎国土上最难清除的一块肉疮。两国肆无忌惮,在天险之内联手结盟,屡度犯边,抢夺大黎边境粮食,烧杀大黎百姓,打完、抢完再掉头回去天险之内,做起缩头乌龟。

高山如一道天然屏障阻挡了大黎军队前行的道路,两国与大黎接壤的唯二的狭口易守难攻,大黎军队难以在其中通过。鲜罗、西燎年年犯境,愈加猖狂,边境百姓民生艰难,怨声载道,多次请求朝廷派兵平乱,却迟迟得不到朝廷出兵的消息。

“而在这时,先帝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攻下这两块难啃的硬骨头,”姬盈放慢步伐,听耳边聆春清晰地说着,“于是,先帝在登基之始,便用计大败鲜罗、西燎两国,两国自此对我大黎俯首称臣,自愿成为藩属国。”

鲜罗、西燎两国遭受重创,成为大黎藩属国后,按例该向大黎上贡。两国恰好各有一位待嫁王女,这两个臭皮匠合起来一协商,觉得只贡贡品或许不显诚意,于是决定将王女也各自随着贡品送到大黎京城去。

“西燎王女奇丽年方十六,随贡品顺利入宫,之后的事情……暂且不提,”听夏说着说着,语调变得沉重,“而鲜罗王女年方十四,恰是当时鲜罗王子的唯一妹妹,若是活到了今天,也该有二十九岁。鲜罗王子后来成为了新的鲜罗国王,可他的这位妹妹,永远地定格在十四岁。”

噩耗袭来时,大黎京中才得知两国竟然同时派了王女和亲。而那位年仅十四岁的鲜罗王女,尸首全无,只在西境入关后的山谷中留下碎成破烂的车驾。

“大黎后来派人前去查找,找到了当日劫掠王女车驾的山匪的驻地,”聆春低着头道,“只是山匪不懂两国邦交,更不知什么王女,他们抢夺了金银和女人的消息走漏出去,又被其他山匪黑吃黑,将整个驻点都打劫干净,连房子都烧了。”

“那王女呢?”姬盈垂眸道。

“调查者向人问起那位王女的下落,只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据说王女当日被劫走时,便惨遭山匪蹂躏、奄奄一息,后又有第二批山匪上山,看见半死的王女,又对她施展了第二波蹂躏……”

年幼绝美、青春娇嫩的鲜罗王女,气血方刚、穷凶极恶的众多山匪。不必细想,也知后果何等惨烈。

“……故而第二次劫掠后,王女已然毫无生命体征。新来的山匪们折腾够了,就将她的尸体扔进大火之中,烧了个干净。”

姬盈停下来,眨一下眼睛。

“后来呢?”她的声音有些冰凉。

“那附近的山匪,后来都被扫了个干净,”听夏抿唇,慢慢地道,“虽在此后再无山匪之患,但王女已死,无可挽回。先帝感念鲜罗国王痛失爱女,也免了他们那一年的朝贡。”

“只是鲜罗王女之死,已经成为鲜罗国的伤痛。当年身为鲜罗王子的王女之兄,如今已成鲜罗国王,仍然年年到大黎西境内的王女逝世之处悼念。前几月,他来送求亲文书和鲜罗战马之时,还特地经过山匪旧地,为王女祭祀。”

现在,被祭祀者竟然惊天逆转。

那位王女之兄,再不能祭祀他那年幼丧命的妹妹。

“这便是加急快报的边境文书,”聆春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严肃地交给姬盈,“文书上报,鲜罗宫廷一十七人,由鲜罗国王、王妃,乃至刚刚出生的王室孙辈,无一例外,皆被血洗。”

姬盈握着纸片,只见文书上的字样触目惊心。

“白蘅将军回朝,如今在西境内驻扎的便只有其妹白芊,”聆春快走几步,引姬盈向通道而去,她在前方边走边道,“白芊将军得知此事,已经遣人向鲜罗调查,只是调查仍需一段时间,暂时不能知道凶手是谁。”

姬盈顿住脚步。

通道烛火被两名侍女逐一点亮,显出幽暗狭长的单一道路。

耀宸宫中,居然有这样一条秘密的道路。它的开口万分隐蔽,宫人们日日在耀宸宫中往来穿行,竟然不知有这样一个去处。

而这开口向内的道路,漆黑不见天日,寂静使人心慌,因为是冬季,连水滴滴落的响声都无。

姬盈在这道路起始的开口处站了许久,感受通道深处静静拂过的风。风自对面吹来,吹过黏腻发霉、阴潮刺骨的气息,使人心神跟着一凛。

“不能让焕儿知道。”她忽然说着,将手中纸片送到烛芯中,看暖黄的火焰将纸片一点点燃成灰烬。

“是。”两名侍女回道。

姬盈抽出发钗,将头上发丝重新扎起。一点点地,她将头发扎成男子式样,柔和的气质一瞬变得冷冽贵重,那双姬子焕面前含着笑意的、宠溺的眼睛,也瞬间变得冷漠肃然,比身在朝中御座时更使人心惊。

那个方才在雁晴殿中与姬子焕嬉笑吵闹的皇姐,眨眼消失不见。

聆春听夏低着头,对姬盈的变化习以为常一般。

“走吧。”姬盈淡漠地下令,毫无犹豫地踏进通道。

两名侍女紧随其后,警觉地护佑在姬盈身边。

通道漫长,许久没有人声,只隔几丈便有一名护卫模样的女子肃立在旁,见姬盈到来,无声地向她行礼。如此过了约四五人,姬盈终于走到此行终点。

姬盈在铁牢前停下。

她低下眼,看铁牢之中悄无声息的那个人。

来人不知已经在这宫中秘牢中待了多久,又不知经历过如何对待,一身囚服破破烂烂,满身带血划痕,嘴唇干裂,头发蓬勃凌乱。见有人来,也不曾抬起头看一看,只是沉默地在牢内一角蜷缩着身体,睡着般一声不吭。

姬盈退后一步,两名侍女跟着上前。

“少装睡!醒醒!”聆春厉声道。

“我们对你太好了,”听夏狠着声音冷笑一声,“这个时候,还在负隅抵抗?”

牢中人似乎醒了,动了动身体,轻轻地哼笑一下。

“笑什么?”聆春说着,眼神冰冷地又摸一下牢中某处的机关。

一桶冰水瞬间从头顶倒在那人身上!

“啊!”那人哀嚎一声。

“没人想对你用刑,可你犯了滔天死罪,居然还在固执,”聆春高傲地连按三下机关,看冰水将那人从头到尾浇了个透心凉,冷笑着道,“你不抬起自己的狗头看看,今日谁来了?”

那人抱紧双臂,浑身抖动不停,勉勉强强地抬起头,向人声来源处望去。

须臾后,一声凄厉的叫喊猝然响起:“是你!”

“居然是你!”

“我怎么没有想到……原来是你……”

姬盈上前一步,望着狱中之人,轻轻叹口气。

即使身处囹圄,即使满身脏污、发丝凌乱,那些娇艳的大丽花还是一如既往地绽放着,由上至下,遍布其人全身。晦暗的烛光中,层叠的大丽花瓣更显朦胧,或开或合,或鲜红或暗紫,勾勒在身体的每一寸,显出动人的轮廓。

不难想象,从前多少岁月里,曾有无数人为此倾倒,只为一睹大丽花的绝艳。

而这绝色的大丽花下,又掩盖多少血泪。

姬盈望着眼前神态癫狂的人,缓缓眨一下眼:“是我?”

“我见过你,”那人狂野地笑着,似乎又像是哭泣,“不,应该说是……阿佑见过你。那日,你曾经和……和谢明渊一起,出入福盛楼。当日你便高高束发,像今天这样。可叹阿佑跟我这么久,居然没发现你是个女人——”

若阿佑能识出当日谢明渊身边的女人,今日她又怎会败到如此地步?

“哈哈哈哈,原来我离大黎皇帝,居然如此之近,居然如此之近——”

姬盈望着她的神色带上怜悯。

“隐姓埋名十几年,你竟然这么简单就疯了么?”

“若有成大事者,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堂堂鲜罗王女,十几年的苦都受得,这点牢狱之灾又算得了什么。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承认自己败了呢?”

姬盈动一下眼睛,眸中怜悯刹那一转凌厉。

“你说是吧,万花楼的花魁娘子。”

她顿了顿,又改口。

“——万花楼楼主,沐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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