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屏幕上的照片,脑袋嗡嗡作响。
照片里的我妈穿着一件黑色齐膝的裙子坐在红黑相间条纹的折叠椅上,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让人很难将那个总是在厨房里笑着洗碗的女人和相册里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我深吸一口气,心脏宛如拴住烈马的缰绳一般攥紧,等再反应过来时,只觉得手脚冰凉得厉害。
鼠标慢慢下移,其他的照片就和她没有多大联系了,只是一些普通的照片,内容无非就是互助会的一些记录。
我顺着照片的记录时间慢慢往最近的时间点翻到后面,发觉一个奇怪的细节——作为帮助钱德勒管理互助会的助手,那位被杀害的女士雷迪亚,来到互助会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要晚很多,甚至她在互助会待着的时间比伦诺克斯和莫伊拉女士都要晚,几乎可以算是新人。
如果说钱德勒能够组织互助会成立是因为他的从业心理医生执照,那雷迪亚被选为助理的理由并不是十分充分。
“有一天,你得到无数人的追捧,他们赞美你的声音,第二天,他们找了一个新人来顶替你,还将你逼到绝路上。”
这句话听起来并不像是一个从事社科方面人受到的遭遇,更像是一位演员——或者一名歌手。
顺着这条线索我继续搜索,在网络上找到一个从事演绎或乐队活动的人并不困难,很快我就在哥谭市内某个地下乐队的公告栏里找到了她。
玻璃乐队的前主唱——雷迪亚·克里斯丁,因为几度缺席了在音乐节的演出而被乐队除名,新来的主唱是某个酒吧的长期驻唱,这个消息的话题度在乐队的粉丝群体里讨论活跃。明明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现在依旧能看到一两条表达惋惜之情的评论。
玻璃乐队,这个乐队的成员近乎都是哥谭人,似乎是一个街区的孩子们一齐创建的乐队,为了更深入的了解情况,我找到了乐队的联系方式和固定演出的地址,在上西区和钻石区的交汇处,有一个叫格斯的酒吧,他们目前都在那里活跃。
在公寓稍作休整了半天,下午五点钟,临近冬季时这会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走进这家闪着霓虹招牌的酒吧,现在时间还早,乐队的人还没来齐,只有长期在酒吧里留驻的主唱和贝斯手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和调酒师聊天。
我顺势坐到了他们身边,向调酒师要了一杯吉姆雷特,安静地半俯在吧台前听着他们聊天。
新主唱达茜是一个健谈的女孩,年纪约莫在二十岁出头,穿着灰黑色的长袖趴在吧台上,贝斯手叫勒斯,性格颇为内敛,整整十分钟都是达茜在不停的活跃着气氛,勒斯只是偶尔在提到感兴趣的内容时抬起头来发出几声肯定的语气词,让人不禁感叹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没有冷场。
或许是酒吧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又或者是我这样的生面孔在这片区域着实罕见,他们俩的注意力渐渐地都向着我这边投来。
“我没在这附近见过你,新面孔?”达茜凑到我身前的吧台来,我握着酒杯微微摇晃,歪过头去朝着她微笑示意。
我在找一个人。我开门见山的说道,雷迪亚,我想你们应该认识她?
听到雷迪亚的名字,不论是一直沉默寡言的勒斯还是达茜脸上的表情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随后达茜对着我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帅哥,我和她不算太熟,不过——”她表情不怀好意地半眯起眼来上下打量着我,像是在分析一件货物的好坏,“如果你请我喝一杯,我倒是可以透露点消息给你。”
我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边的勒斯,贝斯手还是沉默着,与我视线对上时又刻意地错开了些。我只能将视线又转回到达茜身上,无奈地抬手向调酒师又要了杯吉姆雷特。
达茜似乎很满意我的举动,抻着脑袋瞥了一眼身旁的勒斯,随后又笑意盈盈地看向我,“看在你这么上道的份上——你想知道点什么?”
我听说她之前缺席了很多场演出。我从风衣口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木制桌面上,上面是我从互助会那个互动视频里提取出来的照片。我想知道为什么。
这样探究互助会成员的过去非常没有礼貌,尤其是雷迪亚女士已经去世。不过为了得到真相,我不得不去找寻一切值得推敲的线索。
哪怕这样会被人唾弃,遭受谴责。
“啊......”达茜的表情变得有些不悦,发出类似鄙夷的气音,“还能是因为什么,她找了个大款傍上,对我们这些小乐队的人自然看不上眼了。”
一旁的勒斯似乎对达茜的话有了反应,他转过头来看向达茜,眼神中透露着不赞同,在达茜碎碎念叨时叹了口气。“雷迪亚并不是那种人。”
“如果她真的不是那种人就不会在拿了一大笔钱后一声不吭的离开你们了,傻瓜。”达茜骂了一句脏话,“也只有你和那个玩棒槌的傻子会相信她。”
一大笔钱,我抓住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能不能更具体的说一下?
达茜没有回答我,上下打量我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感兴趣变成了怀疑,“我以为你只是她的狂热粉丝,现在看来并不是,你是来干什么的?雷迪亚的情人?还是她欠了一屁股债把账单地址填这里了?”
我将放在桌子上的相片向前推了推,思忖片刻后将雷迪亚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了他们俩人。
随后便是沉默,长久到我觉得压抑的沉默。调酒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吧台,木制长桌上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面对着坐着。达茜似乎没反应过来,勒斯却比她还要抢先一步从椅子上下来朝我走来。“你在说什么胡话。”他脸上带着愤怒、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雷迪亚死了?”
就在前两天,我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试图用这种方式让他俩冷静下来,我是一个......私家侦探,有人委托我调查她的情况。
达茜在一边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在平复了心情后这才浑浑噩噩地将视线转过来,“所以雷迪亚之前说的是真的......"
她说过什么?我追问下去。
“够了,不好意思,侦探先生,”勒斯抢先一步拦住了我,他伸出手来将我和达茜之间隔开一个距离,“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不过...我们没什么能告诉你的,请你离开吧。”
他突然的戒备让我警觉,我左右张望着检查周围,并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不过他的话也侧面印证了一件事,那就是雷迪亚确实有着某些不能言说的秘密。
我想帮她。我诚恳地握住了他的手腕,视线与他交汇。她不应该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去......至少不是现在这样。
勒斯没有说话,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过挡着我和达茜之间的手臂慢慢垂了下去,达茜在勒斯身后有些警惕地看着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酒吧的门被推开,陆陆续续走进来几个客人,调酒师从后门钻了回来,手在裤腿上擦了擦开始招呼客人,看起来刚刚是跑出去抽了根烟。
眼看着酒吧的人多了起来,我知道没办法再继续问下去了,就算再问也不会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不过勒斯也没有赶我走的意思,转身拍了拍达茜的肩膀,两个人从吧台边起身,一齐朝着后方员工的休息室走去。我也从吧台上下来,找了一处偏僻安静的位置坐下。
这会酒吧里的人也多了起来,玻璃乐队的其他几名成员也陆陆续续的进了酒吧的休息室,达茜换了身衣服从休息室里走出来,和酒吧里几个常客打着招呼,视线却时不时扫到我这边来。过了一会,乐队的其他人也从休息室走了出来,今晚的表演活动也正式开始。
这场表演一直持续到凌晨。
酒吧的最后一位客人离去,我依旧坐在那个位置,杯中的酒和刚来时没有什么变化。
“真是个酒鬼,”调酒师嘟囔了一句,手里的抹布擦过吧台留下一条长长的水痕,他和身边正在收拾椅子的另一位保洁员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他就这么坐在这喝了一晚上。”
我看着手中不知道续了几次的酒杯,有些无奈地扶住额头,似乎是因为身体原因,我很少会产生醉意,现在也只是感觉眼角有些涨意。
眼下终于等到了乐队成员们从休息室里走出来。见我还坐在角落,勒斯和达茜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最后还是勒斯对着调酒师和保洁员耳语了几句,随后调酒师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了什么东西,叮铃叮铃响得抛给他。
“记得把椅子收拾好。”调酒师这么嘱咐了一句,随后和保洁员扯着大衣走出了店门。
达茜来到我面前坐下,招呼着乐队其他几个人靠近。
吉他手哈利和鼓手埃布尔坐了下来,唯一一个没有靠近的是键盘手,他似乎对我们情况不感兴趣,朝着其他几个人摆摆手就离开了酒吧。
小小的一张长方形的桌子前端端正正地坐满了五个人,吉他手哈利坐在我对面,他是个金发卷发绿眼睛的年轻人,却非常有个性的留着一下巴卷曲的小胡子,一开口便是不那么标准的伦敦口音,“别自找麻烦,先生。”
我耸了耸肩,显然达茜和勒斯已经跟这两位说过了之前的事情,他们看我的眼神并不友善。
如果你们不想搭理我你们已经把我赶出去了不是吗。我揭开他们强装镇定背后的那层面纱,其实你们和我一样,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消息了。”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勒斯开口说道,“雷迪亚被人杀害了,在那个什么互助会。”
没错。我点点头。身体向后靠在柔软的皮革靠背上,手中的相片自然而然地摊在桌前,那是雷迪亚在一年前刚刚进入互助会时参加活动的照片
案发现场只有一个人,互助会的举办人钱德勒。
凶手是谁已经近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你们却坐在这里,坐在我面前。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你们也对这件事有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