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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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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郁指尖都在颤抖,他说完那句话,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力度。

指腹在她肌肤上擦过,一下重一下轻,擦了许久,粘在她眼尾亮晶晶的东西一点点被带走。

“好了吗?”她闭着眼睛,脸颊微微发红。

她皮肤薄,又白,稍微蹭一下就泛红,这么娇气,闻郁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在这时跟着被揉来搓去,疼到蜷缩成一团,又被她暧昧态度不分缘由地展平整。

他想不通,她为什么能这么折磨他。

他压下胃里不断上涌的酸液,没什么情绪地说:“脸上黏了一块糖你没发现吗?”

沈映蓊脸上困窘神色更甚,“我不知道,你走得太快了,我想追上你。”

闭着眼睛等了会儿,没听到他的话,却感知到他指下的动作温柔了许多。

沈映蓊缓慢地翘起唇角。

“你理我了。”

闻郁边给她擦拭,边说:“我理不理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她忽而睁开眼睛,定定瞧着他,认真道。

闻郁一愣,放下手,两人凑得极近,他看清她的眼眸。

一派澄明,干净如洗。

他在她眼中看不到半分羞赧或者悸动,反而,倒映在她瞳孔中的自己,痴迷一目了然清晰无比,他猛地退了半步。

像是沉溺在水中而不自知的人突然间浮出水面,肺部剧烈收缩又急剧扩张。

她诧异不解地看着他忽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又一言不发的模样,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断了她的询问关怀。

“喂?芯桃?”她没有避开他,接通了电话,听着对面的新年问候,她弯着眼睛也回祝福道,“你也是,新年快乐。”

对面又说了句什么,沈映蓊抬头看了眼闻郁,有点不好意思地往旁边走了几步后,才对着电话那头轻声说,“嗯,我跟他现在在一起,有点事要处理……我知道的,不用担心我的,我明白。”

闻郁犹站在原地,低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和电话那边又说了几句后才挂断,走到他身边后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左右看了看,似乎第一波烟花已经过了,她正要开口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什么。

“不危险吗?跟我在一块儿。”他忽而开口。

沈映蓊蹙眉,她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我的朋友关心我很正常,毕竟在我们看来,你曾经欺骗过我。”

闻郁正要开口,就被她打断。

“但是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

她说完,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极其复杂,像是失望到了极点,又觉得荒谬到极点。

末了,他点点头,“是,所以在你看来,我们俩这次算是扯平了,毕竟你也有你的理由。”

终于说到正题,其实沈映蓊也不想一直逃避今天这两天发生的事,她是想要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的。

她思忖了下,低声道:“我知道我做了件错事,但是有的事情必须要有人做,我没有和你说闻阿姨也在,这确实是我的不对……”说到这里,她声音渐消,她看到闻郁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她停下了。

“不说了吗?那你不妨听听我的,”闻郁等了一会儿,开口时的语气近乎温和,“正是因为你没有和我讲这件事,我才觉得好笑。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闻霜在?是因为你知道,假如我知道了外婆在宁市住院,我就会出现,所以我一定会和闻霜碰面,我会面对她,面对一个曾经抛弃我的母亲,至于我原谅还是不原谅,都无法改变我要再次面对自己心理创伤的事实。”

闻郁压着心底翻涌的情绪,看着她惊愕到一个字都无法反驳的模样,继续道:“既然我要受到伤害的事实会成立,那么所有的前情补充都不过是免责声明,你如果和我说闻霜也在,那就等同于,你把来或者不来的选择交给了我,也就免除了你的心理负担,我怎样选择都和你无关。但是你没有这么做,因为你想让我将这份仇恨转嫁给你,让我明白,是因为你的行为,才让我不得不面对闻霜,不得不受到伤害。”

“你考虑到了外婆,考虑到了闻霜,甚至考虑到了我,但是唯独没有考虑你自己,你承担我们这一家人的恩怨罪责,但最初,这件事就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她们,甚至包括我,都有错,但结果却是让你来承担,偏偏你也乐于促成这样的结果,这才是最让我觉得可笑的。”

他说完这句话时,脸上的笑意已消。

沈映蓊耳根都开始发红,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鞭笞而感到羞耻,又被他十足嘲讽的拆穿而感到愤怒,可最终,另一股幽微的情绪像是被凿开的泉眼一样,汩汩冒了出来,最终占据上风。

“你都知道,但你还是怪我。”

“是。”闻郁唇边的讥讽更甚,“因为所有人都能劝我原谅闻霜,但唯独那个人不能是你。”

因为那等同于,她将他脸上那道面具又打碎了一遍。

她没听懂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力气再去追问。

“那很好啊,至少我达成了目的……”她试图保持体面冷静,然而在开口的瞬间,还是忍不住逃避,她又低下头,不想去看他的表情,“我们不能让外婆一个人面对这些事,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但是我还是不后悔,我有我的理由……”

闻郁自嘲:“你完全没有必要把问题都揽在自己身上,就像你说的,你有你的理由,而且,外婆最终也默认了,毕竟她一直都最看重家庭,大家能齐和美满地坐下来一起吃饭,这本身就是她所期望的。”

年纪越长,从前的怨恨在人老后会有不同程度的释怀。那纵然是个抛弃儿子的狠心女人,可是在成为母亲前,她也是她的女儿;王若梅纵然是个贪婪俗气的女人,可是她依旧在他年幼时承担了对他本不应负的养育责任,甚至如今也能在外婆生病后守在病床前尽孝;他的舅舅闻全,纵然粗鄙懦弱,可他却是外婆衰迈后能保障她体面生活、为她养老的唯一儿子。

人是活在世俗中的生物,想要战胜或者改变规则,都不过是年少时的豪言壮语,妥协才是现实。年老后,能够永恒拥有的,只能是曾经的回忆。她们已经很老了,老到大概率没有创造更多更美好回忆的机会。

老人会保守,会畏惧,会原谅,都再正常不过。

他还记得曾经发现外婆在舅舅家受了闻佳平的气偷偷流泪,他拽着闻佳平的衣领,还没把人拖出屋子,王若梅就跟遭雷劈了一样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引得街坊邻居都冒头出来围观,最后是外婆含着泪让他放手,说一家人不分对错。

不是没有让外婆跟自己生活,可是她说,她的根在江余,树挪死人挪活,那是对年轻人来说,上了年纪的人,就该跟树一样,低调不声张,闷苦是常态,偶尔的甘霖都该当做恩赏。

所以她选择原谅,原谅给她“体面生活”但又纵容家人对她不体面压榨的儿子,原谅甩下包袱给她一走了之多年后又试图重圆的女儿。

可遗憾的是,闻郁还很年轻,年轻到还没办法学会原谅。

“可是我不原谅她,也有我的理由。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是个非常市侩自私的人,这些日子,你身边的人难道没有跟你说过吗。”

他确实是个市侩且自私的人,以至于,他根本不会给人第二次抛弃他的机会。

大约是心有所感,沈映蓊鬼使神差地问他一句:“那我呢?”

说不上理由,可是那一刻,她竟然想知道,她是不是也会在伤害过他后,被他放弃。

这一次,闻郁沉默的时间更长。

长到沈映蓊对自己先前猛然迸发的情绪都感到彷徨,却又因他的沉默而萌生出更强烈的惊疑时,他才开口:“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让你不要去江余,你会听吗?”

沈映蓊要和闻佳武一起回江余,是昨天才定下的决定。

她当时在医院无意中听到王若梅母子两人的对话,偶然知道闻佳武过两天要回他的洗车行一趟,好巧不巧,洗车行就开在江余的思水镇。

她找到机会向闻佳武打听思水的事。

当时闻佳武有点疑惑,但还是如实道:“思水离我们镇近得很,住在思水的人?差不多吧,我应该都认识,就算不认识,店里的波叔估计也知道。”

于是沈映蓊提出了想一道回思水的请求。

闻佳武憋了会儿,没抬头看她,反而是盯着地板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

这事儿沈映蓊没想过跟闻郁说,只是也没指望真的能瞒着他。

此时此刻,宁市夜景江边,他平静问她:“如果我说,你去找李阜鸣,就是会伤害到我,你还会去吗?”

沈映蓊动了动唇,“为什么……不会的,我不是让他出面澄清什么,不会影响到你的,我只是想找他,跟他说些事情。”

闻郁笑了声,疏长的眼睫一敛,眼眸中看不到半分情绪。

他再开口时,语气平淡:“不用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恰好我也要回江余一趟,明天可能要一起。”

说完,闻郁转身要走,沈映蓊一惊,她才从恍神中抽离出来,见此,想也不想就要去拉他。

这似乎是下意识的动作,连她自己也没想明白为什么。

然而他侧身避开,她手里落空。

恍惚地,沈映蓊看着自己的手发呆,她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没抓住他。

而闻郁只是冲她抬起自己的右手,笑笑:“脏了,别碰我了。”

她很清楚地看见,他指尖上沾着一层很淡的红色晶糖,是先前她脸上不小心沾到的。

到第二天早上,约定的地点,沈映蓊又看到他那辆熟悉的奥迪。

她沉默着上了副驾驶,才发现车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两人在车上等没多久,闻佳武的电话打来了。

闻郁接通,离他近的沈映蓊也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对方连声道歉,说是昨天晚上临时有事先回去了。

那道声音十分拘谨不好意思。闻郁无所谓地“嗯”了声,挂断电话,漫不经心发动车子。

驶出宁市后,沈映蓊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现在是她和他的独处,认真想来,两人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相处竟然是她生日那天早上,才过了几天,竟然给她一种物是人非感。

时间驶入新年之际,正值寒冬飞雪。昨夜凝结的水汽变成了道路两旁的雾凇,蒙蒙一片,又有雪花悠然下落。

她隐约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昨天晚上,悄然撤去。

雾里看花的朦胧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以至于她觉得一切都和她臆想中的有着违和。

她突然找不回生日那天晚上的勇气,于是在他的自若面前,她又变得裹足不前。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身体里有颗被厚厚的膜裹着的,无法被定义、没有形状的东西,正在随着他的冷漠一并下沉。

很安静的车厢里,他近乎突兀地笑了声:“这辆车,是我开始挣钱后买的第一辆车,也是我最喜欢的一辆,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映蓊看着他,觉得他要说的,大概是她不想听的。

他笑容越发真挚温和,继续道:“人是有劣根性的。嫉妒最能折磨一个人的心,但是人只能嫉妒他认知以内的东西,只会妄想他自以为踮起脚尖就能够到的东西。

几百万的豪车太遥远,几十万的车刚刚好。他们会想,凭什么他能有这么好的车?凭什么不是自己?就差一点而已。”

他没有说“他们”是谁,也无需说,至少,他的意图已经表达得十分明显——折磨报复。于他只是随手举动,但落在别人心里,便是实打实的饱受嫉妒苦楚。

他语调懒散松弛十分随意,昭示他此时心情极好,似乎他说的并不是一件人性卑劣中的事,而是分享一般以调笑的口吻讲述如何擅弄人心,他又如何从中收获一些乐趣。

沈映蓊终于意识到,他状态不太对,这种近乎自毁式的剖陈反而比他往常的伪装更让她觉得难受,他每说一个字,沈映蓊就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他一点点抽走。

他勾着唇角,继续道:“可是一旦想要的东西太过遥远,就只剩下仰望了。普通人不会妄图去够天上的月亮。”

沈映蓊深吸了口气,随便说点什么,说点什么都好,于是她压根没想过要得到他回复地问了句:“换做你也不会吗?”

说完这句话,她发觉他偏头望了自己一眼。

在她还未来得及分辨他眼神中的情绪时,他已移开视线,也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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