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吴敌说的可以随便逛，隋云打算去看看。
刚走两步，一只鸟儿直直朝他飞了过来，等飞的近了，隋云这才发现这只鸟儿是纸折而成，乍一看栩栩如生，十分逼真。
隋云伸出手，鸟儿轻轻落在他的手心，吐出一卷纸，隋云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字：来。
外人看来也许觉得疏冷，但隋云却觉得很熟悉。
脑海中浮现当初在竹林小筑中的记忆，那时候谢灵雎为了给玄凛治伤，大多数时间都在外面，小筑里只有他和玄凛两人，或者说是一人一鸟，隋云无聊爱闹腾，经常去折腾玄凛，
玄凛是一只很有耐心的龙，任他闹腾一会儿之后，就会对他摊开手，说一个“来”，然后带着他去找蛋玩。
说起来，玄凛知道他就是那只鸟儿吗？不对，玄凛，不是也失忆了吗？他也进相如天了吧？
纸鸟见他看了信，啄了啄他手心，打断了他的沉思，又张开翅膀慢悠悠飞起来，隋云又看了一眼那座阁楼，心想下次再去看看吧，便跟在鸟儿身后，宛如闲庭漫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岁羽阁中，几方冰鉴散发出幽幽冷气，在四季如春的问灵山上，只有岁羽阁常年犹如雪窖，书案上烟雾顺香炉缓缓而上，小楼里弥漫着清冷凛冽的松香，水汽随风迎着霞光穿进窗棂，透过纱帐氤氲模糊了人的五官，带着朦胧的光晕。
玄凛衣袍堆雪，赤脚闲坐，乌发随着他倾身的动作落了几缕在案上，握笔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一手捏着纸，一手里捏着笔，神情冷漠，在写着什么。
一会儿笑，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一脸茫然，最后他把纸重重搁在书案上，似乎看到什么让他不满的东西，一个动作惊飞一群纸鸟儿。
因着他神情不虞，连带着整个阁楼都显得肃穆寂静。
纸鸟翅膀煽动的声音传来，玄凛抬头，少年遥遥走来，红底白衣阔袖，眉眼精致，鲜亮的衣裳衬得他的气色好了不少，风吹起他的发丝，倒有几分往昔模样，远远看见玄凛，一双眸子一下子就睁圆了些，眉眼都不自觉带上了些舒心，脚步也加快了些，嘴里喊着“玄凛”小跑着朝他靠近。
眼见着少年快要走进来，玄凛这才放下笔，迎了出去，将人堵在了岁羽阁门外，双手微动又蜷缩着放了下来，上下又仔仔细细又不露声色的扫了少年上下，然后眉眼带笑问道：“阿雀，好些了吗？”
隋云站在门外，方才被外面的光照得头还有些晕，檐下荫蔽，连带着他感觉这里比起其他地方都要清冷不少，看着迎出来的青年，有些发呆，玄凛的长相实在有些美的有些摄人心魂了，想到过往，心里竟抽了抽，有些难受。
半晌，隋云才反应过来对方方才在问自己话，他点点头，又觉得不太礼貌，小声说：“我好多了，身上…也不疼了，谢谢你。”
玄凛看了一眼岁羽阁，垂下眸子看向少年，道：“唤你来，是想带你去城里转转，这几日四方城正逢八方朝山月，来的人很多，也很热闹。”
隋云看玄凛的动作，以为这里面怕是什么四方城的机要之地，他不方便进去……是在防备他吗？听着玄凛说带他去转转，兴致也不是很高，点了点头，脸上带了些茫然，又想到鸦津渡那边的事情，不知道莲花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玄凛见人眼睛盯着身后的阁楼，皱眉开口道：“这楼中湿冷，你这身体不适合进去。”说着就带着隋云往外面走，走向那个铺满阳光的路上去。
哦，原来是这样，隋云跟着走，抬头看着玄凛，他到底忘了些什么，眨了眨眼：“哦，没关系的，我没有想进去。”
隋云没和他说过自己吃药的事情，但昨天似乎有药师来给自己看过了吧，会觉得自己也是为了修炼激进的人吗？
“不用担心，千丝凝的事情，可以解决。”玄凛拍拍隋云的肩膀，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隋云呆呆想着，能解决是什么意思？是找到东西可以替代千丝凝，隋云看向玄凛腰间的琉璃。
还是知道自己就可以替代千丝凝……按照卷轴的记录，他只要呆在功德深厚的人身边，便能避免被鬼怪呓语伤害，这段时间和玄凛呆在一块，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千丝凝了。
“看我的腰间珠子作甚？想要？这可是我留给夫人的聘礼，”玄凛揽着人，眉眼隐隐带笑，叫人觉得四处都光亮了不少，见隋云红着耳朵移开目光，语气带着些欢喜，说，“城中热闹，还有就是会有来自西南树海的巫医，说不定对那蛊药之事，了解一二，不过他们行事低调，我们要多转转碰碰运气。”
“树海巫医，他们不是隐居西南树海深处，不外出吗？”隋云耳尖微红，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脑袋里想起了在祥云寺的那一晚。
玄凛不知想到什么哈哈笑道：“多半因为我们四方城太出名了吧。”
玄凛一袭绯红，笑起来时他们一步迈进光里，阳光落在他微颤的睫毛上，像抖动的金箔，那弧度完美的下颌线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喉结随着笑声轻轻滚动，像月光下跃动的鱼。
隋云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玄凛的长相看呆，玄凛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回神。”玄凛伸手在隋云面前晃了晃，想到昨天夜里药医说的话，眸子沉了沉，笑容也收敛起来了。
“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了鸦渡津的事情，那山洞已经人去楼空，那傻大个说的宫殿也全都被一把火给烧了，鸦渡津渔村的事情和山洞的事情，不像是一伙人干的，花生师父那里，我已经派人去接了，到时候我会傻大个传讯，让他直接来四方城。”
隐约松香在鼻端出现，隋云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现下线索零碎，千头万绪，就算他们继续呆在鸦渡津，怕是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隋云想起之前在相如天中看到的一些事情，说：“我在相如天中倒是看见有一件事儿，你去海里养伤那一段时间，有不少吴家的人到过鸦渡津，或许”隋云说着一顿，想起桑鱼家的两个木偶、村民，还有吴家的本事，隋云继续说，“或许当年吴家的人知道些什么。”
玄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隋云抿抿嘴唇，问出一直想问的话，“玄凛，你…都想起来了吗？”
玄凛摇摇头，看着隋云：“我未曾进入相如天，也未曾恢复记忆，只是随身的手札中有零星记录，但阿雀，就算我失去了记忆，但我知道，我一定会跟在你身边的……”玄凛顿了下，似乎说到这里有些不知道怎么继续，又转话头道，“不过我毕竟失忆了，为避免疏漏，你可以将在相如天中的事情都和我说一遍，我们一起分析看看。”
说完，远处有钟声传来，玄凛看了一眼，随即道：“也先不急，晚点回来聊，走吧，今日带你看看四方城。”
听闻四方城，晨击钟三百响，暮擂鼓三百声，因着城中生活的大多数都是水族、妖族和各种精怪，和人族少有往来，晨鼓暮钟是为了给那些拥有漫长生命的家伙们，一点时间上的概念罢了。
很有仪式感。
隋云嘴角扬起一点弧度，点点头：“好。”
……
隋云站在问灵山的传送阵处，可以将整座城一览无余，四方城整个城建筑在水面，珊瑚礁基浮岛上千万座，上面修筑的房屋分布鳞次栉比，岛间以透明琉璃栈桥相连，宛若蓬莱仙境。
最中央有座三重檐歇山建筑，琉璃瓦在阳光中泛着青玉光泽，檐角惊鸟铜铃在风起时叮咚声，很远都能听见，整座建筑美轮美奂，被四周的建筑围绕起来，看上去很是打眼。
四方城东边挨着一望无际的琉璃海，海滩上，有巨大的风吹兽在缓缓走动着，闲适舒缓。
琉璃海，水汽氤氲，蔓延整个四方城，其他三方延伸出去是一眼无垠的平原，间有起伏的山头，山下是绵延不尽的花海，红绿橙黄，美不胜收。
晨起暮时，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偶尔风起，能将花瓣吹起，整个城里都是雪一般的花瓣，水族精怪们会跳起来吞食那些带着精粹芳香的陆地华英，是难得的美食。
这里气候怡人，大多数日子都和今天一样，天上白云朵朵，城中水雾缭绕，水汽在阳光折射下幻化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整个城里的建筑和北域的大气、南域的婉约都不太一样，潮汐起伏、游鱼嬉戏、飞鸟往来，更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隋云仅是远远看着，便有些看呆了，真美。
“想上去看看吗？”玄凛问。
隋云以为他说的是去那座建筑上面看看，他笑着点头，玄凛双手按住他的双肩，将他揽进怀里，他的后背甚至能感受到身后人的心跳，下一秒，视野天旋地转，晨雾被搅成五彩漩涡，隋云心如擂鼓，再睁眼，他们来到万丈高空上，赤黑的龙鳞在晨光下，流金般闪烁。
强烈的气流瞬间将隋云的衣衫鼓得猎猎作响，风声在耳边呼啸，四方城在云层下若隐若现，远处水流奔腾，波光粼粼，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仿佛是无数颗萤石镶嵌在大地上，这些都不及又看见真龙给他的感受剧烈。
而现在，他又坐在龙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