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轻轻敲响,宋云初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回复一句“进”,就继续盯着手里的东西瞧。
门外没有动静,她也不在意。
随着两声“笃笃”的闷响再次传来,全神贯注于模具上的她终于舍得抬起了头。
一道身姿修长的身影正靠在门上,神情悠然地看着她:“你都看了许久了,来放松一下吧。”
“不用,我这刚有些灵感,我想先做做看。”正想低头将自己的灵感再好好加工几下,眼前覆下一片黑影。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手里的工具轻轻抽了出来。
一副绝不会再让她动一下手的模样。
刚想去男人夺手里的东西,他却仿佛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将东西握着上举到她够不到的高度。
幼稚!
宋云初嫌弃地在心里吐槽,下一刻又被激起了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抬脚踩上凳子,动作迅速地撑在他肩上去够半空中的模具。
哪里想到她会有如此举动,徐翊眼前一晃,就见少女淡蓝色的衣袖落在了自己肩上,如葱般嫩生生的指尖用力扣住,一手朝他的手靠近,连带着整个人也倾斜过来。
下意识地,他想后退一步避开朝他而来的身体。可他脚下刚一动,身前的她便明显不稳地晃动,差点摔下来。
内心一紧,身体先于脑子做出反应上前,将她稳当地扶到凳子上:“小心!”
这一抖也让宋云初吓得不轻,乖乖站好不再多动,只是用嘴支使他:“你先把东西还我。”
他的双手离她几寸围成了一个圈,将她圈在中间,抬头仰视她,没应。
知道自己回话回得敷衍,她眨了几下眼睛,回想起最开始徐翊跟自己说的话,点着脑袋答应:“该放松一下了。我现在就去。”
说着就想从他手臂的圈里滑下凳子,又被他圈住,问道:“之前我说要天天教你防身术,你可还记得?”
记得……
听他提起此事,宋云初脸上不免闪过几分尴尬。
“之前你手心受伤,已中断许久。如今手上的伤可还有感觉?”
早就没了。她下意识将手握紧,有些心虚地觑了一眼他的脸色,摇了摇头。
她用手疼练不了这个借口,躲了好几天懒,伤口早已愈合得七七八八,偏偏她将自己的疼痛说得煞有介事,哪怕徐翊知道她是在找借口偷懒,他倒也没拆穿她。
奈何眼下,他实在看不去她的敷衍态度了。
今日这场操练是躲不掉了。认识到这个事实的宋云初像是被扼住了后颈皮,老实地跟在人后,来到院子中。
等她接过自己惯常用的匕首,夫子徐翊便一刻不停地履行起自己的职责:“开始吧。”
奈何教者有心,听者无意。
看上去全神贯注,实则手上无力,脚下不稳,出手犹犹豫豫,若真是在危急时刻,照她这样自保,绝对丢了小命。
老师再也无法容忍学生明晃晃的走神了。
宋云初握着匕首软绵绵地戳出去,却中途换了方向,朝着敌人的脖子划过去!
吓了一大跳,她和徐翊的力气对抗,眼神紧盯着匕首的刃,几乎是擦着他的脖子而过。
“你疯了!”几乎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紧盯着方才差点就要驾鹤西去的男人,挣扎着让他放开自己的手,“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危险?”
男人的反问带着几丝不屑,握着她的手再度戳向自己的胸口,又猛地停在自己身前仅仅几公分的地方。
哪知他会故技重施,她简直全身汗毛倒立起来,僵着手臂不敢乱动,眼睫颤抖盯着匕首的尖,只差一点,就会见血了!
面前男人的手跟她僵持着。
察觉到她的过于紧绷,徐翊慢慢松了力道,顺手将她的双眼捂住:“放松,别紧张。”
他还说这话?
心里忍不住窜上一股怨气,没有接他的话。
“像你刚刚的态度,若是真有人趁你不备,你可就小命休矣了。”察觉到她的暗恼,徐翊轻叹一口气,将吸引她目光的手松开。
那也不需要用这种方法让她回神啊!
想到方才的惊险一幕,她依然心尖狂跳。
“抱歉,我的方式用得不好,下次不会了。”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可见是他的方法太过激进。
他原本有些冷厉的脸色缓和下来,浮上歉疚。
听着他的道歉,她心里的火熄灭大半,抿了抿唇,也检讨自己:“我也不好,总是走神不认真。”
“那就集中精神再练一会儿?”
为了证明自己一心向学的良好态度,这次宋云初尤为认真,不过片刻,便细细出了一层汗,摆了摆手,实在没力气了。
正巧这时,言一端着菜喊了一声:“翊哥,掌柜的,准备吃饭了!”
“来了!”徐翊应声道。
听着徐翊应声,宋云初一屁股坐到地上喘气,视线中忽然出现一只摊开的手,沉默着等着她将手搭上去。
不知为何,她忽然迟疑起来,只是愣愣看着。
意识到她可能已经神游天外,徐翊将她托起,低声道:“地上凉,不能久坐。”又顿了一下,继而问道,“明日便是元宵了,城中有个元宵灯会,你想去看看吗?”
灯会?
刚刚被唤起的神思,不自觉地因耳边这熟悉的的对话再度涣散,想到之前自己约人出去逛街,她下意识答得有些磕绊:“想……想的。”
得了她的应允,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跟在她身后向着饭桌走去。
大概是因为从没有逛过元宵灯会的缘故,宋云初这一晚都没怎么睡好,一闭上眼脑海里就被各种大大小小的灯笼塞满。
但一早上还得先把最后一批货送了。
这是第十日的货,送完这一趟,宋氏铸剑铺和军队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
巳时一到,宋云初便和言一一起拉着货到了那间小屋,等着接头人。
约定的时间是巳时一刻,到了时间,却迟迟不见来人。
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她攥紧了手里的货单,面上不显,心里却愈发焦急。
“掌柜的……”
身后的言一刚想说话,便被一阵马蹄声打断。
一行十人左右的小队来到二人面前,平时和他们一起接头的人也在其中,算是让她稍稍定了心。
“小宋掌柜是吧?还请里面说话。”为首之人做了个手势,引着二人进了院子,“还请稍候片刻,待我手下人将货都清点完毕,自然会将该结的银子都结清。”
有了他的话,宋云初便放下心来,接过那边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却见一旁的言一轻抿茶水,便将杯子放下再没碰过,趁众人不注意的当口朝她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这水不能多喝。
起初萦绕在心里的不祥预感再次蔓延上来,紧紧盘踞在心头。
忍不住去看那些手脚极快地清点货物的手下,总觉得这样可以让她不再那么紧张。
“啪嗒”一声,最后一柄戟被清点完毕,得了一声“数量无误”的结论。
听完,那为首之人点头道,“来人,拿下!”
眼前形式飞快变化,宋云初只来得及踉跄起身,被反应极快的言一挡在身后。
“不止我们犯了何事,你要将我们抓起来?”
“犯了何事?哼,这话,我还得问问宋掌柜。”
问她?
见她不解其意,那人轻蔑一笑:“昨日敌军来犯,有俘虏说他们知道武器在修补,因此趁机作乱。因此,张统领命我在此等候。”
话音一落,宋云初就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他们宋氏修补武器,合作的其中一条就是:绝对保密。
正因为知道事关重大,因此她只找了言一和徐翊送货和做账,并没有告诉工人们这批货的来源,只说是正好接到了一个急单。
她是这么解释的,而张恒却认为她所言漏洞百出。
谁知道他们三人是否串通一气给敌军送情报?
谁知道那些工人们是否混入了敌军的奸细?
可这要如何证明?
攥着自己手里的货单,宋云初没有再反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将人关起来,等候审问。”
“住手!我们是无辜的!”象征性地嚎了两嗓子,她被拎小鸡一般关入了漆黑的房间里。
言一在隔壁房间。他敲了敲相连的墙壁:“掌柜的,你还好吧?”
“我没事。但现在被关起来了,有点棘手。”
透过窗缝,还能看到守在小院里的侍卫。
“茶水里有药,会让人全身无力。”
“你不用武是对的,不能跟他们硬碰硬。只是现在看这情形,短时间是出不去了。”
她轻叹一口气,靠墙慢慢坐下。
既然是犯人,自然什么都没有。此刻房间里冷极了,她只能抱紧自己取暖。
人处在安静的状态下,就不免胡思乱想。
想想刚才那个张恒说的话,北蛮人为什么会知道宋家军在修补器具?
想想她和言一被当成嫌疑人关在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饭吃。
又想到……
昨天徐翊问她,愿不愿意去看元宵灯会?
他一脸笑意,眉眼认真,凤眼勾出一道温润如玉的痕迹,便生动极了,仿若一枝凌寒梅花骤然遇到了春风。
饱含期待的视线注视着她,让她无法拒绝,心里生出十足的期待。
但眼下,她估计只能爽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