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满是困惑,“你每次都会用这一套中国陶瓷杯子。而且你的周围太过安静了。你还在你外婆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是胡安。”我轻声回答,“今天早上他晕倒了,突发心肌梗塞。”
“什么!”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想要尽量叙述得不那么惊险,“当时我正在房间里,阿尔玛尖叫起来,我冲出去,看到胡安倒在楼梯上。我和索菲亚立刻把他搬到楼下放平,我给他做心肺复苏。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后来她们告诉我有十来分钟,但在我的记忆中,那段时间特别漫长。索菲亚想要接替我,可我已经感觉不到累了。现在想想,我那时肯定分泌了大量的肾上腺素。
“然后急救人员赶到了,胡安的心脏在我双手下跳动了起来,很微弱,但是很清晰,就像蝉破蛹而出的声音。他们把我拉开,胡安被放上了救护车,情况仍然不好,他又出现了室颤,他们上了除颤器,好在电击起效了。我们很快抵达了医院,胡安被推进抢救室里,我们在门外等待。直到那时,我的意识好像才慢慢回归——被一种深深的恐惧所拉扯回来。”
我深吸一口气,后怕像一股潜流,缓缓从我的身体深处涌出,沿着脊柱一节一节攀升,最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脸上。
他的目光牢牢锁定着我,他看出了我的恐惧。那双眼睛里缓缓流淌出的心痛,让我几乎无法直视,仿佛再多看一眼,我的泪水就会不受控制地滑落。
“抢救成功了。”我对他挤出一丝微笑,既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抚自己,“医生为胡安的心脏做了冠状动脉照影检查,发现冠脉堵塞得十分严重,他们马上进行了支架植入手术。手术进展得非常顺利,现在他已经被转移到了CCU病房。”
“耶稣基督啊。”他低低吁了一口气,“他一定会度过这个难关的。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佐伊。”
“我根本不敢去想,要是那会儿我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胡安会怎么样。”
“别这么想。”他安慰我,“我们谁都无法预见这些,你已经尽了全力。”
“他一直都有高血压,但平常按时吃药,饮食也很注意。阿尔玛完全被这场变故吓坏了。”
“你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还在担心胡安。”我坦诚道,“尽管手术很顺利,但他仍然昏迷不醒。只有等到明天上午我们才能进去探望他,在那之前,我的心始终无法完全放下。”
“任何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随时告诉我。我在马德里还有些朋友,肯定能想办法联系到顶尖的心内科专家。”
“非常感谢,里卡多。如果胡安的情况没有好转,我们恐怕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只是很抱歉,我无法去看你的比赛了。”
他摇了摇头:“佐伊,你不需要为此道歉,我完全理解你。在家人最需要你的时候,陪伴在他们身边是最重要的。”
我久久凝视着屏幕里这张忧心忡忡的面孔,忽然间很想出现在他身边。
渴望的并不是去看球赛,也不是由于思念,而是源自深深的疲惫——在惊涛骇浪过后的平静时分,遽然袭来的、席卷全身的疲惫。
我想要一个拥抱,一个全然忘我的拥抱。我渴望肌肤相贴,渴望由他的皮肤传递到我皮肤上的那枚火种,点燃我,融化灰蒙蒙的海雾,逼退不断扩张的黑暗之爪。
我想要一个吻,一个轻柔的吻。想要他的唇贴在我的肌肤上,就像知更鸟衔来春天,吐出一汩汩温暖的溪流、清凉的花香、复苏的喜悦。
即使没有这些,我也巴望能够倚在他的肩上,无需任何解释地痛哭一场,不必对外界的要求作出任何恰当得体的回应,就像他是一个安全隐秘的避风港,就像小时候我可以无忧无虑地躲进爸爸的书房。
“我现在就像一艘穿越了飓风,却快要散架的纵帆船。”我叹息道,“我需要睡一觉,里卡多。而等到明天,明天时间会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