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霎时一片寂静,在场的丽花楼上上下下一众舞姬婢女小厮、被押解的侍卫还有钱桓本人,个个人心惶惶,见到万岁爷齐刷刷跪地,磕头行礼。面对眼前的九五至尊,他们只能低头,一声都不敢吭。
“怎么,自己东西不认识了?还有,墨卿送给朕的东西怎会在钱大人这里。”刘瑾微眯双眼,神色肃穆地望向眼前这个狡猾的狐狸。
“回答人,臣却不认识这张房契。至于鄢大人赠予圣上的玉佩,乃仵作验尸时于死者体内发现之物,微臣根本不知此物,圣上冤枉啊。”钱桓此刻早已顾不上身为郡守的体面,唯跪倒在地哭天抢地耳抵赖到底。
刘瑾闻言剑眉上挑,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已如瓮中之鳖的钱桓冷笑道:“钱大人怎知这是一张房契?莫非大人您未卜先知亦或是眼力通天?”刘瑾向前走近几步,来到钱桓面前,蹲在地上将手中的纸张在他的面前摊开,还拉近了距离好让他看得清楚。
顿时,方才还肆无忌惮喊冤的钱桓此刻沉默不语,这分明就不是自己处心积虑行贿所用的房契,而只是普通买卖的券书罢了。钱桓沉肩,懊恼自己太过莽撞,自从房契丢了后他整日思索着会被谁拿去,没想到情急之中竟中了刘瑾一计。
这时刘瑾才从袖中拿出另一张纸,此乃真正的房契,落款处所属的正是许仵作的签字和手印。。
“微臣只听闻许仵作欲于长安置办宅院,其余一概不知,还望陛下重新查办,微臣冤枉啊。”钱桓指着房契上的落款振振有词,满眼无辜,声泪俱下。心中冷笑,反正许仵作一家老小的生死安危都在自己手上,相信他为了全家的安危断不会将自己供出来。
刘瑾闻言一阵嗤笑,“你当朕是傻子?一个仵作就是干一辈子他的俸禄也达不到几百万两,更何况他也就四十上下,一下能拿出巨额银两背后定有什么人指使。”刘瑾声色俱厉道。对面钱桓依旧不发一语,眉间瞬间拧成一团,目光如炬,不怒自威道带着鄙夷的神色道:
“看你还想抵赖,来啊,把人带上来。”话音未落,许仵作被侍卫们五花大绑带了上来,浑身抖抖嗦嗦,眼神躲躲闪闪。一旁钱桓朝眯起狐狸眼他剜了一眼暗示他注意接下来说话的分寸。
谁知许仵作不但未理会,反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声音却洪亮得令人听得一清二楚。
“圣上大人,我招,我全招,是钱大人命小人以自己名义购置长安的一处田宅,目的是为了让那位大人打通他在朝内的关系好从地方再次升迁至中央。”许仵作语速极快不带片刻犹豫,看来早就摆脱钱桓的制压。钱桓听到许仵作将购田宅一事全部抖了出来瞬间火冒三丈,再次凶狠地看向对面,试图以眼神威胁。谁知许仵作不但不怕他还给了他一个回敬且的眼神,好似在扬眉吐气一般。
这下有了皇帝撑腰翅膀硬了啊。钱桓啐了一口心中不屑暗忖,握紧双拳,准备等他出去再收拾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那位大人是谁?可是方才身着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鄢墨卿指了指窗外,此刻早已空无一人,不过方才在一旁偷看早已领教过此人轻功之高,快到还未来得及反应人便已消失不见。
“圣上莫要听心小人谗言,此人故意陷害于我,小人是冤枉的!”钱桓的声音再次响起,哭丧着脸大喊。
就在许仵作轻启双唇准备说出答案时突然停顿了一番,随即阖上双眼,头往一边倒下没了知觉。
刘瑾、鄢墨卿二人见此情形瞠目结舌看着这一幕,一旁一个士兵上前蹲身探了探鼻息失望地摇了摇头。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仵作竟然在关键时刻服毒自尽,而一旁袖手旁观的钱太守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就在此时,刘瑾发现身旁的墨卿脸色泛白,将手伸进他袖中,仿佛手握冰块一般寒凉刺骨,刘瑾见状满脸担忧地望向他,眉头深锁,好似将满身的哀愁,满眼的担心憋在心里。
“陛下,臣没事……”鄢墨卿苍白的脸上早已冷汗密布却还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将刘瑾靠近的身体往外推,刘瑾早已习惯他这般将自己拒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这次,他偏不顺着他,而是反握住他推搡的手,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紧紧握在手心。
右手感受到被包裹的温度令自己安心,但很快又回到现实,想将手从刘瑾的大手中挣脱,却如何也抽不出来,反而被握地更紧。
正对上刘瑾灿若星辰的眼神,好似在说,这辈子也别逃离朕。面对如此深情而有力的真情流露,就算是再坚硬无情的心也终是化作绕指柔,更何况,有情无情,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二人眼神缠绵悱恻,难舍难分。这一幕被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钱桓在一旁冷笑,堂堂一朝天子对外铁面无私,竟然却逃不过一个“情”字。
*
另一边,李程带领手下的士兵隐匿在黑暗中将丽花楼包围,不准来往的人们通风报信。随着他一声令下,士兵们纷纷涌进楼阁在门口站定,强行将各个厢房的门撞开,屋内方才还是一番香艳之景,男女们各个衣衫不整,身体裸露,一看这阵势纷纷惊叫出声,用被子捂住自己袒露的身体。
丽花楼顿时像炸开了锅一般,人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李程命令属下将嫖客和妓女分开,分别送进不同的地点审问。
就在一片混乱之中,一黑影从李程面前闪过,此人并非嫖客也不可能是妓女,一路追随着黑影到了房顶,李程率先亮出长剑,来人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屋檐上,身着黑衣,头戴斗笠,面具之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面容着实令人好奇。
寒风将二人的发丝吹得四散开来,声音愈大,快要盖过自己的呼吸声。
“你是,海明月……?”利刃直指黑衣男子,男子闻言咧嘴一笑,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李程飞身上前剑指对方要害,然而却被对方闪身躲过。再次挥动剑刃往对方脖颈刺去,一个躺身后仰,剑气在空气中飞舞劈碎了屋檐上的瓦片。
李程并不甘心,屋檐上传来阵阵金属落地之声,他丢下长剑挥着拳头欲与之近身肉搏。只见他一个腾空在屋檐上侧翻,黑衣人依旧一动不动长身立于原地,待李程稍一近身四周冷风忽然袭来,掀开了黑衣男子斗笠上垂下的纱帘。李程一拳挥向对面脖颈上的动脉处,却被剑鞘格挡开。
由于一拳已经尽了全力导致李程身后门户大开,他丝毫没注意到黑衣男子已然出现在他背后,剑尖直指自己命门。
“剑者,弃剑如弃心。”随着黑衣人一声冷笑,剑也随之收于剑鞘阖上它最后一道光芒。
夜风习习,李程依旧站在原地目送眼前的黑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论武力李程根本不是此人的对手,过度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陷于不利,更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于是一个翻身跳下屋檐,沿着游廊向里走,只见隐蔽之处有个小间,灯火通明。外面的寂静越发衬托出内里紧张的气氛。李程推开门清了清嗓子,望着厢房内浑身抖若筛糠的若干大臣。
“近日多名官员流连烟花巷柳之地,败坏朝纲。而建如此奢华糜烂之地之人更是居心叵测,意图从意志上腐坏大汉肱骨之臣,从根本上败坏大汉之根基,欲陷整个王朝于不利,恐使大汉有分崩离析之险。故本官奉皇上手谕前来将相关人员缉拿归案。”
跪在地上的官员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闻是圣上手谕吓得双腿发颤,一个个跪地求饶,谁能想象在场的所有人白天还是风光无限的朝堂大儒,亦或是官拜三品四品的皇亲贵胄?
随着李程一声令下,这些官员皆被押解至廷尉狱交由廷尉审理。他们一个个如傀儡一般任由缉拿的士兵们摆布,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夜后他们在场所有人都会被定以“□□渎职,败坏朝纲”之罪。轻则降至,重则免官。
但这些官员也不是吃素的,有的甚至是朝中位高权重的老臣之子,官拜王侯将相,背后党羽林立,为保持朝中权势平衡皇帝也不敢拿他们开刀。李程深知这一点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望向手中的佩剑,他深知凭一把剑,一腔热血根本无法撼动一朝渐渐腐坏的根基。
*
月黑风高之夜,丞相府外,一飞马疾驰在复道,谒者日夜兼程,以八百里快报的方式将密信送至宫内。
梁太后打开秘信,竟是由曾经于中央任职的洪胪丞现如今的秣陵郡郡守钱桓寄来。信上写着:
圣上此次微服私访明为体察明清,实为为谗臣鄢墨卿寻找寒症解救之法。二人于三月初寻得缪太医,然缪太医近日于公堂公然提及驻颜草一事,此乃宫中禁药,更是牵扯多数人利益之不可说之事。微臣愚钝,尚且不知圣上是否从缪太医处得知曾经种种事由,若此事令圣上知道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还望太后娘娘为大局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