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令下,都尉韩广手下的士兵们纷纷提枪将莫名出现在牢狱之中的刘瑾、鄢墨卿二人团团围住,令他们丝毫没有借机逃离的空间。
一声剑出鞘的声音传来,韩广一剑指向二人,神色狠戾,剑刃透出的森森寒光映照在他的瞳孔中令整个人散发出一片森然狠戾之气。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大牢!”韩广怒目圆睁,长剑远远在空中挥出一道剑气,伴随着一声剑啸威胁着他们。刘瑾见状立刻伸手护在鄢墨卿跟前,生怕剑气伤着他半分。
刘瑾丝毫不惧对面之人刀剑相向,反而以一副居高临下的闲适姿态:“你可知你面对的是何人?”只见他眼神锋利如刃。令方才还趾高气昂的士兵纷纷后退数步,竟垂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对面韩广一声冷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本将军所面对的额,自然是杀人之人,将死之人。”说罢将剑抵在鄢墨卿喉头。
此剑一出,墨卿只觉脖颈间一片冰凉,浑身颤栗,但面色依旧淡然,赤眸一片平静如水。他嗤笑一声:“杀人?人?何处有死人?大人您不进牢房查看断然判断人死,未免太过武断。”
言毕剑尖再次向脖颈皮肤内抵进半寸,鄢墨卿冷汗直冒。
“抓人不禀报太守,擅自动用私刑,好一个都尉韩广。不守律法,目无上级,该当何罪?”鄢墨卿再次冷笑,看向韩广的眼神里尽是轻蔑。
“哼,在老夫这走上最后一程已是对你们最大的荣幸,不必劳烦太守他老人家。”韩广收回长剑在空中挥舞数下再次回到剑鞘内。
传闻这韩广行伍出身,练就一身好武艺,一人能举一头牛也不在话下。本有极好的前程,被大将军举荐去中央做武官,但奈何此人有勇无谋,行军打仗、冲锋陷阵、上前杀敌都是打头阵。但做大将军可不光光需要武德,大将军曾给吏部写推荐信,举荐其做副首,吏部官员皆认为朝廷不可人用这种莽夫。于是自那以后他便被分配到这秣陵郡官至都尉,负责整个郡的治安。
韩广本人自然是心中愤懑,满怀郁郁不得志之情,加上上面还有个嚣张跋扈的太守压着,心中的不满早就压抑许久,今日见刘瑾、鄢墨卿二人自投罗网,自然是想好好发泄下心中多年来的积怨。
“莽夫。”面对寒光凜凛的利刃,鄢墨卿丝毫不畏惧,吐气如兰。片刻间韩广的脸早已涨得通红。平日里面对周遭的指指点点,他习武从不倦怠,杀敌没有丝毫犹豫,都是尽心尽力为国效忠,大头来却得了个“莽夫”的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仰天长啸,高举长剑,眼看森森寒光离墨卿近在咫尺,一向冷静的他此刻也慌了神,瞳孔骤然缩小,赤色的眸中倒映出的刀光剑影仿佛阎罗王向他宣布的死亡之言。
剑光的速度快到无法让自己反应过来,只好闭上双眼等待着剑落下的那一刻。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计闷哼,预想的疼痛感并未袭来。再睁眼,对上了刘瑾痛苦的双眼,正疲惫却温柔地看着自己。
鄢墨卿瞪大双眼望着嘴角挂着血丝的刘瑾,眼中星星点点,轻轻低喃了声“傻瓜”。
对面满面愤怒之色,本就如铜铃一般的大眼充满血丝猩红遍布,欲一剑再向下劈开。
就在这时,一枚短刀自空中划过,利箭一般直接将韩广手中的长剑击落在地。
“谁?”韩广左手捂着因长剑被击落而震痛的右手,龇牙咧嘴。士兵们早已因方才的动静齐刷刷站成两排,警惕地望向甬道尽头。
真可谓人未到,刀先至。只见尽头处站一男子,随着四周火光的照耀慢慢能够看清来人的面庞。来人面容清秀,桃花眼似含泪,眼角一颗泪痣,眼上确是剑眉,眉宇间一派侠气,眼神中的坚毅亦能令人退避三舍。难以想象英气和清秀,柔顺和刚毅竟然可以用来形容同一个人。
来人正是侍卫李程,只见他手高高抬起,将挂于腰间的贴身侍卫专用腰牌亮了出来。
长方形的乌木腰牌上带有弧形云纹,在场中众人一见只道绝非虚假,扑通一声纷纷下跪。而眼前的腰牌在森森地牢内泛着冷光,并非金银珠宝却让人觉得明晃晃像是要闪瞎双眼似的。
“你们万万不能对我下跪。“李程声音冰冷,看着眼前再也不敢造次的士兵,接着道:“你们该下跪的人是圣上。”李程说罢指着对面面色惨白却英气依旧的刘瑾。
听到“圣上”二字,方才还趾高气昂的韩广瞬间吸了口凉气,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回头望着刘瑾,此刻的他如同一只受伤的老虎,疲惫的外表下是一双好似能够吃人的眸子。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罪该万死,还望圣上恕罪!”韩广惊得慌不择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门重重砸向地面“哐哐”作响。
众士兵见面前这个方才被他们居高临下审问的男人竟是当今圣上,皆跟着赶忙下跪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意识到周围的惊若寒蝉,刘瑾下意识地望向墨卿,此刻他正靠在他身边,墨卿用手拦住他的肩头。斜睨着他俊美秀丽的侧脸,脸上写着同样的疲惫,赤红色的眸中星星点点,满是焦急。
“墨卿,你在为朕担心?”刘瑾轻轻试探道,声音轻缓,充满了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些许期冀。
“傻瓜,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我,自己明明伤得那么重。”墨卿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呢喃,言语中多了丝丝颤抖,不似平日清冷,却似有什么哽咽在喉头。
靠在他肩头的刘瑾感受到朝思暮想之人在自己耳旁吐着温热的气息,呼出的气仿佛一股暖流丝丝缕缕浸入他的心田。尽管再如何克制,那份焦急之情他是能切实感受到的。
嘴角划过微笑的弧度,他双手撑地,艰难地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依然跪地不起整个人抖若筛糠的韩广面前。
刘瑾蹲下身,将其下巴钳住。韩广被迫抬起头,眼神交汇的瞬间,他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当今九五至尊的面容,特别是那双不容忤逆的如鹰一般似的炯炯双瞳,只交汇一瞬便被其不容许一丝忤逆的威严折服,天子龙威之下他也只得跪地求饶。
“大胆韩广,误伤天子乃对其大不敬,就算以死谢罪都便宜你了!”李程亮出长剑,同方才韩广剑指鄢墨卿喉头一般,只不过这次被利剑直指的是他自己。
刘瑾严重闪过一丝狠厉,若有所思道:“朕可以不杀你,毕竟杀你对朕来说没有分毫好处,朕还落得个满血沾手的污名。”刘瑾撇开眼不再看向韩广,从韩广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侧脸,和不屑一顾勾起的唇角。
从广袖中掏出一张纸就这么放在韩广的眼前,刘瑾神色冷峻问道:“你可认得此物?”
韩广定睛一看,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李程见他如此反应又将利剑往里推动半寸,韩广的脖颈处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顺着领口往下流淌。再接着一计眼刀狠狠剜向如待宰羔羊一般的韩广。
“陛下饶命啊,小人是真的不知道这房契是怎么回事……”方才海血气方刚、勇猛蛮横的韩广此刻面对刘瑾的圣威,李程的利刃,二重相挟,竟颤抖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哪里还似平日里俗语中说的大老爷们眼泪不轻弹。
“那你可知道平日里钱太守和许仵作的关系如何?”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鄢墨卿发话问道。
本来哭得像大猫似的韩广听了这话止住哭泣,思忖片刻方答道:“小人刚被调到这认识的第一个人便是钱太守,他为人热情,慷慨大方,小人原先甚是感激。而许仵作为人独来独往,与谁都不私下来往。所以我原顺理成章以为他们只在处理公事上有所交集。直到有次被他们带去丽花楼,这才知道他们是那烟花巷柳之地的常客。由于不胜酒力小人早已昏睡过去,意识朦胧之时只听他们似乎在说购置田宅之事,不知是和圣上所拿房契相关。”
“你可知他要给谁买地?”刘瑾问道。森森寒光射向韩广,令韩广瑟瑟发抖。
“当时已经快没有意识了,只听到他们说还要再去一趟丽花楼商讨此事。”
“可记得是何日?”
韩广掐指掰算,“正是明日。”话语中透着惊喜。
刘瑾、鄢墨卿二人面面相觑,心道这下算是抓到线索了。
未过片刻,早已疲惫不堪的刘瑾身体不自觉往后倒,鄢墨卿看到他还在强撑心里不是滋味,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
“现在才子时,去丽花楼为时尚早,容易打草惊蛇,陛下还是先回去休息养伤,这样方能为明日的战斗做准备。至于这人……”他斜眼看了眼还跪在地上听候发落的李广,“臣认为此人本心不坏,对日后的追查还能提供帮助,让他将功补过吧。”依旧是淡然的口气,只是看向刘瑾的伤痕时赤红色的双眸多了些许跌宕起伏的波澜。
“好,都听墨卿的。”
二人在李程的护送下离开大牢,只留下一众仍留在牢房甬道内长跪不起的士兵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仿佛还未从方才惊魂的一幕中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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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人前威武英气的刘瑾瞬间卸下防备瘫倒在地,鄢墨卿见状慌忙搀扶。此刻的刘瑾如同受伤的老虎一般整个人抖挂在他身上。闻着墨卿身上传来的幽幽香气,刘瑾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
换做平时,鄢墨卿早就伸手将其拉开反抗了,可是这次见到如此疲惫的他,不知为何,他的心也变得拧作一团。
“让朕靠一会儿,就一会儿,不要离开朕……”耳边传来一声声喃喃自语,很快便没了动静。
“笨蛋,李程很早就到了,你本可以不为我挡那一剑,真是个傻瓜,你以为苦肉计就能让我感动吗?”说着说着,泪水从脸颊划过,沾湿了衣襟。
望着靠在自己身上熟睡的刘瑾,谁能想到他竟是当今九五至尊。当然,他的脆弱只在他面前展现。
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两人相拥而眠,天地为被,清风作伴的年少时光。
月光照耀,洒下满地银灰,照耀在相拥而眠的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