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仁帝闻言转过头。
只见一人,白色麻带高束长发,面戴虎啸兽纹玄金面甲,一袭红袍金甲衬着颀长矫健的身姿,跪在他面前。
一时之间敬仁帝没能分辨出来人是谁。
林沅璟抬头讶异之下惊呼:“阿妍?!”
赵意妍见到林沅璟狼狈的模样,满心愧疚和心疼。
敬仁帝望着眼前的赵意妍,心下盛怒消减大半,只感叹赵长乾生了一双好儿女。
敬仁帝长叹一声,抬手示意平身。
负手转身向殿内走去。
安福忙跟上来扶起林沅璟。
林沅璟朝赵意妍点了点头,赵意妍上前紧握着她如寒铁的双手,满眼歉意。
林沅璟看出赵意妍的心思,垂眸摇头,安慰她不必在意。
周全英在一旁催促赵意妍,让她快跟进乾清宫。
太子宫内,林沅琮焦急不安的砸着紧锁的大门。
“给本太子把门打开!你们准备拦到什么时候,父皇只是不准我带兵上战场,不是不准我上朝!你们真是岂有此理!”
一旁的看门太监,吓得讨饶道:“哎哟,太子殿下别为难老奴了,皇上不让太子您冲动带兵征战不假,但是禁足十天让您冷静反思也是真。”
自从林沅琮身边的侍卫给他偷偷递信,说赵意妍主动请战之后,他的心就再也无法安稳下来。
他是一百个不愿意赵意妍上前线,毕竟还有他,他相信自己定可以给她一个安稳盛世。
想到这里,他再也无法坐等下去。
所以,大臣们素来称赞雍容宽厚的太子,第一次失态了。
他拿起灯盏砸向门锁处,边砸边踹。
周围看门的侍从和太监,一齐都吓得跪在了一旁,齐声求着林沅琮冷静。
而林沅琮头发散乱,眼底青红的怒吼命令:“本太子命令你们开门!快开门!”
就在林沅琮快崩溃之际,太傅杨叶正好赶来。
他一言不发,撩起袖袍阴沉着脸,朝着一众跪地的人伸出手来。
其中一个小厮便明白了意思,夺过太监怀中的钥匙,呈给了杨叶。
杨叶来到门前,满是心疼,言语温和的安抚:“太子莫慌,太子殿下,忘记为师的话了吗?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处事莫慌乱。”
“老师,老师救我,求您救救我……”
林沅琮听到杨叶的声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攀着门沿,涕泪淋漓。
不一会儿,门锁被打开。
杨叶拉开宫门,一束清光映上林沅琮憔悴的面容。
往后多年,他回忆起这一刻,他的老师在这天将他的灵魂从炼狱中夺了回来。
杨叶原本还想责怪几句,但见到林沅琮的模样后,只慌忙上前搀扶,将责怪全都抛诸脑后。
林沅琮如获新生般的,死死握着杨叶的双手:“老师,老师,阿妍她……”
杨叶也不知该如何告知,只是扶正林沅琮的发冠,整理他的衣袍道:“殿下,正其衣冠,不然赵小姐见到会担心,快去吧。”
杨叶整理好后林沅琮的衣冠后,轻拍他的手背,示意他赶快去。
林沅琮便朝着乾清宫跑去。
*
“朕不想对不起你父亲,朕也三番五次的调派人手支援赵封延了,这才没多久,朕又收到了赵封延请求援兵的消息,朕是真不知道当初派他去潼城关是不是个错误,眼下赵封延需要兵马,朕确实可以同意你去,且不说朕如何面对定远侯,北原那帮人该如何看我们?”
前殿上,敬仁帝左手数次拍打在龙椅上,无奈地说着。
赵意妍忙跪下身来:“回禀皇上,父亲在世时曾说过,我们侯门儿女的归宿就是战场,皇上不必担心意妍女儿之身,意妍会带好面甲,缄口默言,定不会不让敌人察觉,恳请皇上让意妍带兵支援潼城关。”
敬仁帝锁着眉头,看着跪在殿中很是固执的赵意妍,甩袖背身至龙案前。
“倘若朕不允你上战场呢?”
“就算皇上不允许,我也会孤身前往。”赵意妍执拗地回话。
周全英听闻,慌忙上前,用云禅轻轻抽扫在赵意妍身上:“大胆,快住嘴,别惹恼了皇上。”
但敬仁帝听见赵意妍的话却没有生气,只是挥手让赵意妍退下。
赵意妍出了宫殿,就看到林沅琮喘着气,奔赴自己身前。
咫尺距离,她就看着他就站在回廊上,满目担忧,焦急地看着自己,两手紧了又松,多次反复,隐忍着什么。
她见状快步上前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快告诉我,父皇没有同意是吗?你和阿璟简直太大胆了,就算要去也应该是我去……”
赵意妍沉静昂首,温柔地看着为她担忧的林沅琮,这个从不失礼的太子,第一次言语慌乱,失了礼节,但她独爱这份慌乱。
她温柔安慰道:“太子殿下,阿妍把您当作中原的希望,不到最后一刻,殿下万不能有任何差池,将来需要您的地方有许多,潼城关就当阿妍先替您去查探一番了。”
林沅琮听到赵意妍如此说着,双眸闪动,伸出手关切地想抚下赵意妍的青发。
却又觉得自己这举动,有一丝冒犯和不尊重,便收回了手:“不该是你的,无论如何不该是你,我不敢想,会有许多刀剑,带着万分恶意刺向你,我唯独不愿世间半分恶意沾染你……”
说到此处,林沅琮哽咽起来。
赵意妍见到他青红疲惫的双眼,握向他收回的右手。
林沅琮捏着生出茧子的分明玉骨,不再隐忍,顺势将她拥入怀中:“阿妍,都怪我,可我当真舍不得啊。”
赵意妍耳项微红,轻轻拍着林沅琮的脊背,叫他别担心。
*
“佳人与君心同,奈何离别匆匆。怨满情深重,他人艳羡情浓。相守,相守,不负此生相逢。”
林沅璟在远处看着长廊上相拥的两个人,喃喃念出词句。
于皇兄来说,自己这份相助未免残忍。
林沅琮和赵意妍说完心里话后,来到林沅璟身旁。
赵意妍拉着林沅璟坐下休息:“皇上虽没表明态度,但一切都还说不定,倒是你,听说你在雪地跪了许久,若为此伤了身体,我真不知该如何弥补。”
赵意妍说着就关切地解下战袍给林沅璟披上。
“我没事,父皇怜惜我,并没有让我跪多久,皇爷爷和父皇一个性子,都看重文风,如今能与北原一战的武将少之又少,我深知阿妍你的本事,但就怕北原的手已经伸到皇宫内院了,阿妍当真不能轻敌。”
说完,林沅璟揪心地看向赵意妍。
林沅琮脸色阴郁:“其实一切早有苗头,是我太掉以轻心了,恐怕当初阿日斯兰早就盘算好了这一切了。”
“这怪不得谁,如今是要看以后的局势怎么走,过去的莫要再想了。”林沅璟安慰起林沅琮。
赵意妍目光坚毅:“我知道如今情况不容乐观,只求能上战场,能让我去杀敌,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这个意妍不用担心,父皇如今态度不明,那就是有很大的希望,你只要在家等着,马上就会有消息,眼下我最担心的就是父皇愿意给你多少兵马。”
林沅琮附和道:“这却也是我担心的,我就怕父皇习惯留有余力。”
“这可能要靠皇兄你去据理力争,若要我来说,我希望京中守备军都不要留,全交给阿妍,就只为潼城关一战。”
“若我能争取下来,前后算计起来,会有三万兵力。”林沅琮算着兵力,眼中燃气希冀。
“那阿妍先谢过太子殿下和阿璟了。”赵意妍说完准备拱手。
林沅琮拦着不让她行礼:“应是我们道谢在先,我和阿璟多谢阿妍了。”
赵意妍闻言,红了耳尖,突然想起什么,望向林沅璟道:“阿璟,我阿娘就拜托你了。”
林沅璟抬眸望向赵意妍,紧握她的手,示意她放心地答着:“阿妍放心,我会把张夫人接进宫中照顾。”
昏黄的烛光映在春雪上,赵意妍辞别林沅琮和林沅璟后,提着宫灯向前走着。
林沅琮却紧跟着上前护送,依依不舍。
“如今若再下雪,应是春雪了。”
林沅璟目光融融,望着赵意妍和林沅琮前行的背影轻言。
*
“这中原人是谁啊?看着也不会武功啊,你有废物收集癖啊?”
那日苏看着远处的范睦守,问着阿日斯兰。
阿日斯兰忍着烦闷将头转向一边,抿唇道:“本王让你别在金城关逗留你不听,掉了队又爱乱说话,你能不能听令行动?”
“那你快说这汉人是谁?”那日苏好奇心爆棚,纠缠着反复问。
阿日斯兰盯着远处的范睦守说:“他可是商贾世家范家的范睦守,我请来给我们帮忙的人。”
那日苏摩挲着下巴像是明白起来:“那不就是你请来的钱袋子呗。”
“本王要的可不是他的区区钱财,而是他的算计和心狠,你最好别招惹他,毕竟毒蛇咬人是为了躲人,无毒的蛇咬人可是奔着吃人的。”
阿日斯兰装好腰间弯刀,盯着远处整理物资的范睦守。
“那我倒想会会这条无毒蟒蛇。”
那日苏得意地浅笑起来,似乎是觉得会有什么有趣的事会发生。
范睦守整理着自己的营帐,煮着一些止咳暖身的药。
那日苏就不请自来地进帐搭话:“我叫那日苏,听说如今潼城关里面乱成一团是你的手笔?你确实够狠,直接下毒给人家一个痛快的事你不干,非要如此折磨他们,看来赵封延确实不该招惹你。”
“没什么手笔。”范睦守忙着煮药,没什么兴致地搭话。
“据说这赵封延和你有仇是吧,我把他抓来交给你,可好?”
那日苏歪头打量起范睦守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