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方知脸色沉了下来。
林桓筝端正地坐在一旁，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不动声色地起身去厨房烧水。
水还没开，褚方知的意识从结算页回归，脱口一声冷哼。林桓筝后背倏然一僵，强压下探究的念头，只是沉默地拿起一旁的咖啡豆，“叮叮当当”倒入了手磨机里，一下一下，磨出了克制的“嘎吱”声。
让子弹先飞会吧。他这么想着，熟练地弱化了自己的存在感。
这时，0999忽然出现，被褚方知一把抓过去，狠狠薅了把毛。0999被撸得无能狂怒，蹬着短小的四肢奋力反抗。等到沙发黏满了猫毛，男人才低叹一声，终于饶它一条性命：“你结算抽了什么？”
林桓筝端起刚做好的拿铁——为了平息某人的火气，体贴地放了大半杯冰块和致死量的糖，递了过去：“你真想知道？”
褚方知接过咖啡，仰头饮下半杯，冰块很快被嘎吱嘎吱地嚼成了冰渣。他眯了眯眼，沉默片刻，放下了杯子。
他并不想知道，但是——
“欺人太甚！”他从冒着冷气的齿缝间挤出了话，不知是在眼红过于幸运的林桓筝，还是在控诉自己惨不忍睹的运气。
紧接着，他“啪”地摔出一个亮眼的东西，那东西顺着惯性，从玻璃茶几上滑行了二三十公分，最终跌落地板。
……
林桓筝看着捡来的黄色帽子，界面跳出使用说明——
【道具名称：BUNNY的小黄帽道具品质：C级。
恭喜你捡到了BUNNY的小黄帽，虽然BUNNY哭得很惨，但你戴上它不再怕黑啦。
功能：佩戴后灵异副本胆大buff+50%】
褚方知木着脸：“兔子戴帽子？”这科学吗？这能科学吗？什么时候能消停会？为什么总是自己能遇到这种无厘头的怪事？
“哥，你出货了！”林桓筝坐了回来，表情就和中了五千万似的，远比当事人情绪高涨，“你看啊，C级道具，是C级！哥你竟然能出C级道具了！”天知道褚方知出个C级道具有多难，他快激动哭了。
对方冷笑一声：“不否认是C级，可这玩意儿有用吗？”
“怎么没用？”林桓筝顾盼间秋波流转，“送我啊。”
褚方知先是明显一怔，张了张口，随之脖子不觉前倾，无声地“啊”了一下，半晌才迟疑道：“你怕鬼？”
“鬼有什么好怕的，但我刚好缺个帽子。”林桓筝说着就往头上戴。
可它黄得晃眼、顶上还有两只小小的粉粉嫩嫩的兔耳朵……
一道闪电击穿了褚方知的识海，他恍然大悟，这人怕是疯病又犯了，伸手夺过帽子：“算了。”
帽子被抽走，林桓筝失落地垂下头，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对了哥，我有个礼物给你！”
“啧，无事献殷勤，你想干什么呀？”
林桓筝已经将东西抛了过来，期待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快打开看看。”
有一说一，剑落到腿上时，褚方知就察觉重量不太对劲。果不其然，打开一看，是把做工精湛的塑料剑。
“……”
“……”
两人大眼相对。
林桓筝瞳孔剧震：“怎么变成玩具了！”
“所以这原本是把真剑？”褚方知屈指弹了弹乳白塑胶的剑身，又在自己胳膊上比划了几下，心情好了不少，“不错，白色的显眼包，挺配你。”
林桓筝欲哭无泪，情绪大起大落颓然蹲下：“这剑竟和我绑定了，副本里才能用。”
“寻芳剑？这剑名娘唧唧的……不如叫破伤风，听着威猛，自带杀伤力。”对方伸直了手臂，用剑指着顶灯，看到上面有字，嘴一欠又胡诌了句。
林桓筝声音更蔫了几分：“原先是叫寒水剑，还不如寻芳剑呢。”
见他跟霜打了似的，褚方知收起玩笑不打击他了：“行了，我积分够换新屋了，准备准备，哥带你住大房子。”
林桓筝立刻起身，不忘虚虚拉了他一把：“中级家园的食材厨具要好很多，先换吧。”
褚方知点头：“0999。”
缩在墙角的0999舔毛舔到一半，还有一半炸着，就这么迅速缩回了识海，尽职尽责地摆起了推销的架势：“宿主当前积分12985点，已达到中级家园开放权限。中级家园原价10000积分，迎新活动限时8折优惠，仅需8000积分。特别提醒：家园每日食宿需额外扣除100积分。”
“都过两关了还算新？”
“三关前都是哦。”
“买。”
有消费就是爹，0999切换成职业微笑只需一秒——虽然褚方知看不出区别，但它的尾巴已经高高翘起，露出了毛茸茸的蛋蛋招摇过市：“请选择主城板块。”
中级家园与初级家园截然不同，整个地图被划分为五个区域。中央是面积最大的灰色板块，韩世健提到的归湮城位于地图西南角。
褚方知的视线总忍不住往那团饱满的毛球上飘，随口问起各板块的区别。
“中央区域仅对排行榜玩家开放，您暂无权限。”0999抬起爪子指了海上单独的那片区域，“南华境是佛系玩家的首选。这里风景秀丽，古刹林立，聚集了不少生活类玩家组织。”
“有医生组织么？”
“有的。”
猫爪移向最北端，正是褚方知目前家园的所处板块：“凤阙城地势险峻，玩家稀少互不相扰，少数上榜玩家选择在此隐居。”
褚方知暗自腹诽，这哪里是隐居，分明是躲避仇家。
爪子又伸向西南角的巨大片区：“归湮城，玩家高度自制区，这里的组织都受官方认可的三大帮庇护。”
也就是依附于大帮派的玩家聚集地，他心下了然。
“东澜乡。”0999最后指向东南角，“这里是最接近您现实世界的城市，居住着大多数普通玩家。”
“说说你的建议。”
“根据您的行为模式分析，建议在南华境或东澜乡选址。”
褚方知退出界面。
“买在凤阙城？”他问林桓筝。
林桓筝明显诧异：“这附近？”他斟酌着用词，“这里人烟稀少，也没有娱乐设施，你能适应吗？还是东澜乡吧？”
我适不适应不重要，褚方知心道，关键是你方不方便，毕竟这种游戏，榜二难免有仇家。“就定凤阙城。”他打定主意又进了界面，吩咐0999，“位置帮我挑个有湖景海景的，至少一面落地窗，户型要最长的。”
0999歪了个猫头纠结：“最长的？”
“就是带长走廊的，两个卧室隔远点。”
0999会意，一顿操作快速筛选出几个选项：“这几个您看看？”
褚方知翻了翻：“没再长的了？”
“有是有，但会牺牲落地窗。您现在看的这个，屋后还有温泉。”
“就它。”
【欢迎入住，已为您扣除8000积分，当前积分4985，您可在49天内选择进入副本，请预留时间准备】
褚方知对这个“长颈鹿”房型满心期待，实地看了更是满意。他边走边给三十米的长廊挂上画，还带着林桓筝参观了为他准备的卧室套间——带有独卫和书房，就在“长颈鹿”的头部位置。
“权限都开了，你的房间自己折腾。”褚方知说罢，丢下站得笔直垂眸不语的林桓筝，啪嗒啪嗒踱回了自己的卧室。
新房实打实的两百平，即便扣除长廊占用的四十多平，装修量依旧不容小觑。虽然早有规划，但褚方知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完成了所有布置。
装修后走起了侘寂风，落地窗前点了两只昏黄灯笼，与户外温泉的热气相映成趣，别有一番意境。开放式厨房里，林桓筝正忙碌地炒着菜，他嫣红的唇瓣成了整个冷淡色调中唯一的亮色。
昨晚两人都加上了谢远的好友，刚刚发去新坐标，想必对方已经在路上了。
林桓筝将最后一道清蒸鲈鱼端到木桌上时，谢远裹紧了衣服，哆哆嗦嗦地杵在了门外。他不情不愿地伸出两根冻得发抖的手指，把卷毛仔仔细细理了理，敲完门又迅速把手缩回口袋。
褚方知一开门，就被刺骨的寒气激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为了给某人避开可能存在的仇家，这栋房子特意建在了冰山上。
谢远“砰”地关上门，一个箭步扑向他：“褚哥！我想死你了呜呜呜呜！我过第二关了！林哥呢？林哥在吗？”
站在三十米长廊另一端的林桓筝，盯着紧抱着褚方知不放还不停蹭来蹭去的谢远，眼底乌云密布。
褚方知把人从身上扒拉下去：“先吃饭。”
屋里温暖，红油火锅的香气勾魂似的直往谢远鼻子里钻，他迫不及待扒拉着外套：“要换鞋吗？”
“柜子里有。”
谢远听了急忙打开鞋柜，一边低头换鞋一边打开了话匣子：“褚哥，第二关我也遇到鬼了，其实鬼没什么好怕的……”然而换好鞋直起身时褚方知早已走开。
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两边飘去。
墙面是斑驳的石灰洗，顶上是声控的无顶光灯，长廊狭长幽深，侧面有个关着的房间。他听见自己陡然增速的心跳——大中午的，这个家里竟是鬼气森森。
走了七八步后，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
“啊啊啊啊褚哥！”谢远皱着脸哀嚎，“你又吓我！”
“鬼没什么可怕的。”林桓筝的声音被通道传得有点小。
“呜呜呜呜，林哥你也吓我！”
“好好欣赏吧，你褚哥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五张画。”
这话不知怎么就让谢远听出了浓浓的怨念——就如面前这张，画上穿着中山装的三个人仿佛刚从福尔马林里打捞上来，皮肤泛着尸青色的冷光，姿态僵硬，嘴角擎着如出一辙的渗人弧度。
“呜……”
青年打了个哆嗦，拢着袖子，循着火锅的香味，踩着小碎步低头疾走，离开了那墙怎么看都诡异的《全家福》。
穿过长廊，视野豁然开阔。落地窗外的小池蒸腾着袅袅热气，远处的苍松翠柏也进入了视线。他看到一桌美食，立刻满血复活，呲溜地蹿上了桌。
林桓筝解了围裙落座。
谢远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哇！林哥这么贤惠的吗？”
林桓筝半边眉毛挑了起来：“食不言。”
刚想开口//活跃气氛的褚方知把话咽了回去，默默涮了片恰到火候的毛肚。火锅咕嘟作响，肉片在锅里翻滚，余光瞥见谢远正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林桓筝，后者沉默地扒着菜，一顿饭吃得比茶席都安静。
饭后，仍沉浸在第二关回忆中的谢远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他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不时瞟向正在和0999友好交流的皮卡丘。
那边一路火花带闪电。
“刺啦！”
0999又被电得发出一声惨叫，竟然不是喵喵叫，而是电火花声的。
窗外不知何时落下雪花。明明刚过正午，屋内却愈加暗沉，他抬手打开壁灯，又多动了几步把电子壁炉也开了，转身时，正好接过林桓筝递来的热茶。
“你现在有3473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