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苏桓语，无数次想起那天，都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

他后悔，为什么那天不能厚着脸皮，一直黏在方疏棠身边。

他脑子抽了，居然同意了最后的分组。

——方疏棠和林琳留在小商品区购买装饰品，他和苗昂去一公里外的食品区购买零食，另外两个男同学与苏桓语他们同路，去水果区购买水果。

抵达食品区之后，苗昂突然放慢了脚步，在琳琅满目的铺子前来回徘徊。

苏桓语却心不在焉，只想赶紧完成任务，去公交站集合。

许是看出了他的不耐烦，苗昂笑着打趣：“你摆出这副‘人在曹营心在汉’的模样给谁看呢？”

苏桓语不想和苗昂多说话，他皱着眉低咳一声，想催促苗昂动作快点儿。

没想到，苗昂竟然从一堆花花绿绿的零食堆里，挑出一盒爱心形状的巧克力，红着脸捧到了他面前。

对于苗昂的举动，苏桓语当时是惊讶的。

他当然明白苗昂的举动是什么含义，他不明白的是，苗昂怎么会把巧克力给他。

“什么意思。”他当时这样问。

他分明记得，苗昂钟情的人一直都是方疏棠。

“就是这个意思。”苗昂从来不会羞于表达心意，她目光灼灼的看着苏桓语，一字一句的说：“我喜欢你。”

苏桓语皱着眉，显然不信。

“以前我确实喜欢小棠。”苗昂笑了一下，接着正色说：“从高一补习开始，和你俩接触慢慢增多，我才发现，相比于稳重温和的小棠，我更喜欢你这样的。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言不语，冰山一样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但是一旦靠近了，就会发现你这个人心思细腻，很会照顾人。”

苏桓语愣在原地：“……。”

他哪里会照顾人，他那些照顾人的手段，都是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和方疏棠学的。

苗昂还在说：“我知道你没有谈过恋爱，所以，请让我成为你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朋友吧！”

苏桓语习惯性皱眉往后退了一步，这是他表达抗拒的意思。

苗昂嘴角的笑意定格了一瞬，她努力维持着表情，试探着问：“你……？”

没等到苏桓语的回答，她又仓促笑了一下，开口说：“我知道你和小棠一样，高中阶段都会只专注于学习，所以，我不是要你现在就答应我。

我只是先预定个位置，如果你同意，可以等咱们都考上大学再开始。”

说完，苗昂期待的看着苏桓语。

她愿意给他时间。

“抱歉。”苏桓语又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苗昂的眼神，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原来，拒绝一份赤诚的心意，并不容易。

“不是吧。”苗昂的第一反应不是失落，而是凑近一步，怀疑道：“我没看到你对哪个女生有什么特别的啊。

这么多年下来，和你关系稍微亲近一些的女生也就我和林琳了吧。”

说到这里，苗昂不可思议的看向苏桓语，问：“你喜欢林琳？！”

苏桓语：“……”

见苏桓语犹豫，苗昂干脆又凑近一步，扬眉挑衅的看着苏桓语，摇头笑着说：“你再怎么喜欢她也没用，她一直都喜欢小棠，从小学就开始了。

今天下午，她也会向小棠表白。”

说到这里，苗昂看向小商品区，猜测着：“也许，小棠已经答应了呢。”

听到苗昂的话，苏桓语脸色一冷，也看向小商品区。

“不是吧。”苗昂觑着苏桓语的脸色，整个人肩膀瞬间耷拉下来，像被看不见的小鬼吸食掉一半魂力似的，有气无力的说：“你还真喜欢她啊。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苏桓语满脑子都是方疏棠接受林琳表白时的场景，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着急，还是后悔。

早知如此，今天下午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和方疏棠分开。

“不用想了，没人能拒绝林琳的。”苗昂哀叹着说：“真没想到你也喜欢林琳那款，看来我是没戏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就陪我好好买东西吧。”

一场告白失败，两个心不在焉的人草草选了一些东西，就直接去了站台。

他们动作快，那两个买水果的男生动作更快，已经拎着四大包水果不知等了多久了。

四人学生拎着东西在站台前排成一排，分明是不该知愁的年级，他们脸上的表情却一个比一个难看，引得来往路人纷纷侧目。

四个人谁都不说话，沉默着站了有足足一个小时。

拎水果的那两个早已经不堪重负，把袋子放到了地上。

苏桓语却没有知觉似的，一直拎着东西傻站着。

直到方疏棠过去，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去，他才后知后觉到，手掌被塑料袋带子勒得生疼。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苏桓语眼珠动了一下，去看方疏棠。

方疏棠朝他浅浅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笑容稍纵即逝，比春露消逝得还快，他未能从中窥探到什么。

倒是林琳回来之后，脸色一直是煞白的，苗昂和她说了几次话，人也没有反应。

苏桓语心里有了两分底气，看这样子，不像是表白成功了的。

批发市场是公交车的南城首发站，所以几个人上车之后还有座位。

几个人要从首发站一直坐到终点站才下车，所以和来时一样，选择了靠后的位置。

车快走到东街时，方疏棠和转眸和几个人说：“我回家一趟，一会儿再去学校。”

“一起吧。”苏桓语也要跟着下车。

“别了，还得辛苦你帮大家拎东西呢。”方疏棠却拍拍苏桓语的胳膊说：“两个女生拿不了那么多。”

“好。”苏桓语下意识应了一句，不知为什么，他心跳得厉害，仿佛要发生什么事儿似的。

赶在方疏棠起身之前，苏桓语匆匆交代了一句：“路上小心。”

“好。”方疏棠下车之前，又朝苏桓语笑了一下，说：“晚上见。”

那天，苏桓语回到学校之后，按照方疏棠的交待，帮同学们布置教室、清洗水果。

他们挂了彩灯、气球、拉花，还贴了窗花，教室里五颜六色的，连墙面原本的白色都看不到了。

天色越来越暗，大家都忙完了，围坐在桌前吃零食、聊天，等班主任来开场。

武聪把MP3与教台上已经闲置很久的多媒体设备连接，节奏欢快的曲子通过挂在黑板上方的两台音响，响彻了尖子班的每一个角落。

有不少同学跟着旋律和起了歌。

窗外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给节日增添了浪漫的气息。

大家把窗户打开，看大学纷飞。教室里满溢着迎接新年的欢快与喜乐氛围。

这是他们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狂欢，很多人都大声笑着、闹着，像是要把今夜的欢乐印在脑子里，以此激励自己度过最后的冲刺时光。

苏桓语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自己位置上，半撑着下巴，看着身旁空落落的座位，与教室里欢快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眉头紧皱着，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天色这么晚，公交车都停运了，方疏棠还是没有回来。

晚自习铃声响起，别的班级都响过了好几轮掌声，他们班主任杨政却迟迟不见身影。

武聪组织表演节目的同学先按照计划表开始表演，他去政务处找杨政。

半个小时过去，武聪带着一张干笑的脸回来，宣布了一个让同学们又开心又担忧的消息。

“杨老师出校去办事，今晚的联欢会咱们自己办！”

那天，一直到联欢会散场，苏桓语都没有等到方疏棠。

没等晚会结束，他就直奔校园服务中心，想给小院打电话。

跑在夜色里，苏桓语才注意到地面的雪已经积了半尺厚，这是十年不曾遇过的大雪。

同学们都在教室里狂欢，校园里的积雪上一枚脚印都没有，干净得让人心慌。

苏桓语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去校园服务中心，在服务老师震惊的目光中，拿起了电话。

他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嘟……”

以往一打就通的电话，那天晚上，却没人接听。

他一连打了十几个，心沉了底。

学校管理严格，非到假期不允许学生离校。

班主任杨政又一直未归，苏桓语拿不到班主任的签字。所以，他再着急，也出不了校门。

他在杨政的办公室门前守了一整夜。

看着大雪覆盖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直到次日上课铃声响起，杨政还是没有回去。

方疏棠也没有回去。

苏桓语没有心思上课，他守在校园服务中心，不停给小院打电话。

早上打过、中午打过、下午打过，晚上也打过。每一次，电话里的铃声都会持续到自动挂断。

这意味着，电话那头根本就没有人。

——方疏棠去哪儿了？

——方爷爷和方奶奶又去哪儿了？

——小院出什么事了？

苏桓语心乱如麻，恨不得从栅栏上跳出去！

他也真借着夜色爬上墙头，想要翻栅栏出去。

可惜，被门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