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苏熙小姐,她的画师从哪位大师,她亦侃侃而谈,如鱼得水,从前朝的画技再到今时的流派,不知不觉讲起心学。
对于心学,苏熙小姐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老家在江西,她爹见过阳明先生的棺椁,她爷苏首辅年轻时瞻仰过阳明先生,如今是推崇“知行合一”的初代心学,加之“日用即道”,随心所欲派的一些社学弟子文人雅客常拜访苏家。苏熙小姐打小就认识江南一道的名儒显圣,坐台玄谈她亦是耳濡目染。大姐遂听得入迷。
皇妹向来不喜欢士大夫之流的假模假样。她瞥了眼苏熙小姐,给了我一个讽笑。意在说苏熙小姐真的是学到骨子里的官味。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我觉得她这样挺好的。
苏熙小姐许注意到了,叹口气说:“可如今的心学早就变味了,变成了攀权的工具。”皇妹换副平和的表情,开口问她:“我听说你老师是一位传教士。”
苏熙小姐点头道:“不错,安德烈先生教我算术和几何。”皇妹道:“有位徐工部翻译了那些书。”苏熙小姐笑着道:“徐老先生亦是我的恩师,我许多不懂的地方也要请教他。”
“嗯。”皇妹含糊应一声,质问,“你学的这些,有什么用?只成了谈资。”
“……”
众沉默了。赵妍妍望了望我。知道皇妹要开始发难了。
苏熙小姐敛了笑回:“五公主,若没有这些,我也不能在这和诸位公主谈天说地了。何为才,我以为能交到志同道合的友人,能把日子过得舒心,就是大才。我来这里,就是为我的心。”
“你在家里不好么?”赵妍妍动容地说。
“世上未有无烦忧之所。”苏熙小姐轻轻笑了笑:“五公主,我的确喜欢高谈阔论,如果此中有五公主抬爱之言,我便是荣幸之至;若此中有冒犯之处,我只能,臣女惶恐,臣女有罪,战战兢兢求饶了。”
“呵呵,”皇妹斜睨她,笑出声。赵妍妍道:“好啦好啦,聊别的吧,苏小姐,我很喜欢你哩。过去我也曾闻过你的传言,想必是有七八分假了。”“苏熙谢过三公主赏爱。”“不要客气啦,”赵妍妍迫不及待,“接着聊那本美男名录吧。”
苏熙小姐便讲起,美男子分三等,空有容貌的第三等,有才有貌的次等,而最上等的,不看才、不看貌,看风骨。自古名花配美人,那美男子就比名茶。清新如龙井,端雅似君山,泠冽若武夷,诸如种种,才能品会。
你瞧苏熙小姐,
她怎么会在自己苏家闹得鸡犬不宁。稍稍花些心思,在家不也如鱼得水?或许多智如她,不屑花心思与家人相处。
一眼,我就留意了她,她借着我卖弄她的才,却不属于我。我对她,或许只是公主的一位。她洋洋得意,沉溺于她的风头。
皇妹突然侧在我耳边:“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摇摇头。
这时,苏熙小姐朝我抛来示好的眼色。眉如辞画隽永,日晖映目。我向她笑了笑。她锁起眉头,似乎凝重了几分,回我一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