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秋颜”从零零碎碎的记忆中,努力翻找零星的线索。
她总觉得,曾在哪里看见过这个名字。
沉默半晌,她还是思索未果。
她抬头往前座瞄了眼——“高峻寒”只是坐在驾驶位上,静默着把弄手机。
似乎并没有打算告诉她,这个人的来历。
二人的氛围着实微妙。
车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开口提问一句有关贺志铭的事。
他不介绍,她也只能缄默,看向窗外的景色发愣。
游乐场只不过才逛了一小圈,就连进去游玩设施的机会都没有。
一是为了“高峻寒”——需要照顾到他的腿脚不便。
二是因为,她也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在外多待。
她都已经可以想象——这次比赛以这种荒唐仓皇的方式中断,从这里回去后,这具身体的父亲,会是什么山崩地裂的表情。
本该一散场完,就向她的父亲汇报——这次的失误。
可她不知道手机密码,也不懂该如何用现在不是“她”的身份,去解释她不会弹钢琴。
对“高峻寒”所说的,那些自以为是的鼓励的话,也只不过是为了逃避——她最不擅长的撒谎。
倘若,她没有立马被原主的哥哥发现,“她”的父亲,也会从她的一言一行中,看透她的身份。
无论如何,在没有系统的帮助下,她那拙劣又苍白的伪装,全是无解。
“高秋颜”下意识长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整件事情的疲惫。
既然都已经被她哥发现,爆了马甲,那又何必让她继续呆在这具身体里呢?
从第一次,进入这场幻境里之后,她才渐渐意识到,她逃不掉。
她逃不掉这个地方。
只要她还会睡觉,只要她在某一时刻闭上了双眼,她便会立马出现在这个小孩的身体里。
以做梦的形式——借用高秋颜的眼睛,高秋颜的身份,去暂时成为她的替身。
而事情的真相,必须找到那头诡异的、红眼睛的梅花鹿。
心中呼唤系统许久,都没得到回应。
“高秋颜”撇嘴咋舌一声,斜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她不禁消极地腹诽:司机大叔说的没错,如果这是梦,一定要在梦里喊自己快点醒来。
可这不是梦,是真的魂穿了。
即便醒来了,也只是在梦里醒来后,接着剧情的下一段。
原本还在伤感着,下一刻又开始吐槽了。
别人的魂穿,都是死后余生。
而她呢,有过之而无不及地每天睡一觉魂穿一次。
等下次魂穿,就是梦里再相逢了。
借用过去的流行网络用语,那就是一个字——“绝”。
“高秋颜”忽然想到“星爷”那搞怪的表情,她苦笑着轻声冷哼。
透过后视镜,瞥见“高秋颜”神情中的难堪,徐君寒怎又会不知晓——她心中所不解的困惑。
来游乐场,也并不是突然决定——一定要为眼前的高秋颜——庆祝她终于学会了逃脱不必要的责任。
而是那位钢琴老师万老师,肯定事先联系了她的父亲。
或许是从她父亲那,索求赔偿无果,才会想到让她这个哥垫个背。
她父亲在他们出了会场后——等红绿灯那时,就给他发来了信息。
那条消息,不论从何形容,都十分义愤填膺。
他都不用站在高锦彬面前,就能看到他那怒火烧眉的表情。
那个男人,推卸了他自己本该应付的责任。
现在却反倒过来说——是他教坏了高秋颜,教她让她毁了自己的比赛。
看着信息中愤怒的文字,徐君寒不禁在心中冷笑。
但为了照顾已经被折磨到——用精神分裂来逃避现实的“高秋颜”,他不动声色地回了句“与我无关”。
虽然这四个字发出去之后大快人心,但他还是忐忑——高锦彬会对他进行什么样的惩罚。
冻结银行卡么?
呵,很老套的做法。
更何况,他不止一张银行卡,那个男人冻结不了多少。
还是说……
徐君寒没有继续往下想,因为重要人物,已经到场了。
站在车外的贺志铭,轻轻敲了敲副驾驶位的玻璃。
刚打完工的他,姗姗来迟。
贺志铭在这个游乐场打工,已经有两天了。
为了攒钱偿还父母支出的那笔赔偿金,他毅然决然——找到了曾在这个游乐场工作的朋友。
了解到可以打临时工后,就立即在跟李晨旭打架后的第二天下午,加入了值班。
而恰巧的是,他今天中午跟徐君寒说明了那天的误解。
也向他提到过,自己已经在游乐场,努力打工还清父母的赔偿。
今天也正好是高秋颜的比赛,他没空去看,也不知道地方。
高秋颜又许久没有回他消息,他就只能让徐君寒替他向她传话,道个吉利。
透过车窗玻璃,看见车里的高秋颜,正倚靠在车门上,似乎睡着了。
他没好意思打搅,而且三观不太合的二人坐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
这才敲了敲副驾驶位的玻璃,以表示想坐在那里。
但徐君寒只是摇下副驾驶位的车窗,对贺志铭轻声道:“坐后边。”
此话一出,他也只能无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倾下身坐了进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进来,“高秋颜”这才姗姗撑开双眼。
她看着身旁的陌生青年,有些发懵。
这名青年,有着一头在灯光下,不是那么显眼的酒红色头发。
但颜色很深,若不仔细看,察觉不了发色的异常。
明眸皓齿,个子似乎挺高。
还有比常人要深色的皮肤,一副黑皮体育生的样子。
见她醒了,立马咧开嘴,对她傻笑:“秋颜?”
又是一个生得好面孔的黑皮帅哥。
“高秋颜”心中咋舌。
既不是因为嫉妒,也不是因为羡慕。
只是单纯觉得——遇到这类帅哥后的麻烦事最多。
附身的这位妹——她哥住院那次,她可是历历在目。
紧接着,她又开始惊讶于——这次没有被屏蔽的名字,她愣了愣,对他回以礼貌:“你好……哥?”
“嗯?”坐在驾驶位上的徐君寒,稍微扭过头,应了声。
在“寒哥”眼皮子底下,一直不敢直视“高秋颜”的贺志铭,倒是没敢吭声。
跟她回了句“你好”,就不再言语。
察觉到“高峻寒”的目光,她语噎:“……”
不是叫你啊大哥。
但那位“哥”都已经投来了目光,她也只好硬着头皮找话题:“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秋颜”的刚一开口,仿佛惊为天人。
坐在她身旁的贺志铭,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好似第一次听见她这般——如此有声调的说话。
不过仔细想来,这确实是第一次。
“请讲。”徐君寒似乎见怪不怪,打着捧哏。
“哥,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什么,所以才带我来游乐场,不肯回去。”
“高秋颜”说话很直白,毫不加以掩饰地埋怨,“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不用照顾我的情绪的。
“帮我东藏西藏,这样你也很累的。”
贺志铭见她这般模样,属实生分了些。
他诧异地来回打量着说话的二人。
“……是。大人的事交给大人来处理,你就好好放松情绪,不需要多想什么。”徐君寒没有正面回答。
他挪了挪身子,闭上双眼,打断了女孩刚想说的话,“你们两个聊聊,我先眯一会儿。我累了。”
“你……我……她……”
贺志铭在三个人称代词面前,来回磕巴了会儿。
他左看右看,眼神张皇地扫视了圈——二人不和的表情,实在说不出话来。
“高秋颜”盯着他,目睹对方的欲言又止。
反驳无效的她,暗暗腹诽:原主是未成年,不代表我是未成年。大人大人,现在的你还没未来的我大呢……切!
“有什么事,请讲。”看他结巴好一会儿,她赌气地瞪向他。
“我……”他哑然。
看他“我”了个字半天,都没有下文。
她收回目光,瞥了眼抱着双臂打瞌睡的“高峻寒”,心中冷哼:既然你故意不肯说清楚,那就别怪我自己想办法调查。
“喂,同学。”她一把拽过贺志铭,嬉皮笑脸,好声好气道,“既然我哥不肯理我,脚上还受了伤,那你带我出去游乐场逛逛。
“反正他要休息,我们不打扰就是了。”
“……我吗?”
贺志铭受宠若惊,指着自己,这人还是懵的。
他红着脸,看着咫尺之间的“高秋颜”,试图挣脱她抓着他手腕的手。
见他搞笑的反应,她邪笑着点了点头。
扭头却发现,拧了半天车锁都打不开,她又转过头瞪了眼——装睡的“高峻寒”。
跟她哥无言中争斗无果,她只好作罢。
松开抓着贺志铭的手,收回笑脸,她唉声叹气道:“唉——你有什么要问的,就在这问吧。
“我尽量能回答就回答,回答不了的,我也没办法。”
看着性格大变的“高秋颜”——那直勾勾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的脸,盯出个洞来。
贺志铭沉默了。
他卡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是……谁?”
“……你们第一问就只有这句吗?”:高秋颜”斜睨小心翼翼的贺志铭,无语得翻白眼。
听到她这般回答,贺志铭惊讶,猛地扭过头,目光看向不知真睡还是装睡的徐君寒,目瞪口呆。
“别看他了,他帮不了你。”她贫嘴。
“你……我,我第一次碰见这种事。
“……你先等等,让我考虑考虑。”
贺志铭坐正了身子,他抬起手,将眼前的人置于一掌隔开。
“朋友,时间有限哦,我的存在可是不太稳定的哟。”“高秋颜”玩笑似的调侃着。
看他抵着下巴想得一脸认真,她好笑地嗤了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却说着陌生的语调,贺志铭惊悚地看向她:“你笑什么?”
“笑什么?当然是笑我们三个啊。”见他这副表情,她冷下脸,“笑我们三个臭皮匠呗。
“笑我们明明能够用简单的方式,想办法解决,却要一个事情非得复杂化。”
贺志铭听她表达如此清晰,头脑这般清奇,他溘然:“你……那你是人是鬼?”
“……嘶,神经。”“高秋颜”翻了个白眼以致“屑”意。
她怒视对方:“我拉你的手的时候,有没有温度?”
“有……”贺志铭红着脸眨了眨眼,连忙点了点头。
“我是人是鬼,不就明了了……”刚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她低下头小声嘀咕,“不对,我现在好像确实不算人?”
“那……你要去医院看看吗?”贺志铭怯生生地小声道。
“看什么?”“高秋颜”不明所以地疑问,顺势瞥了眼驾驶位——动了动身子的“高峻寒”。
“我感觉你……脑子,不太好使。”贺志铭直言不讳。
“……”她皮笑肉不笑地瞪着他。
但贺志铭这次,没有被她毫无怒色的目光吓退。
他思索良久,姗姗笑道:“我想清楚了,秋颜,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装不想跟我说话?”
“……?”啊?不是哥们,你想这么久,就得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高秋颜”无语得哑然失笑。
“如果你真是这样……你赢了。”看她笑容拧巴,他自顾自地呢喃,“我们两个认识那么久,我真的,第一次看见你这么坦荡的笑。
“你多笑笑多好看啊,也别总是把不好的心情憋在心里。
“寒哥说得对。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才会总是下意识地保持优秀的外表,不让人发现你的内在……”
“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