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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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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云意三人跟着差役,进入牢狱东拐西拐,最终被推进满是熟人的牢间。

众人狱中会面皆是一愣,开始不着痕迹扒拉手指数人头。

黎云意:“还好还好,剩郑卓言,还留一……”

程朝阳:“完了完了,人头齐了,一锅端……”

“郑卓言”三字飘过,整个牢房氛围急转直下。

程朝阳压下嘴角,直直向黎云意扑过去,哇哇大哭。

黎云意夹着身上的人形挂件,看向他人的神色满是茫然。

程朝阳挂着黎云意,哭得抽抽噎噎,断断续续讲述事情始末。

黎云意整个人都不好了。

记忆中的郑卓言总是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文质彬彬,却是南北院战争中拉架的主力军。

悲伤,感叹,惋惜……

黎云意任由程朝阳环着,她轻轻顺着人后背,一下又一下。

边上的钱梓宜仿佛失去灵魂,僵在一边动也不动,只余泪水哗哗往下淌。

邹老大跟邹老二见此大悲之境,张开嘴想跟着嚎,见一旁拉着脸的路平昭,生生憋了回去。

程朝阳哭着哭着,慢慢没了声,黎云意将睡着的人轻轻放下,挪至一边,压低声音:

“查到什么了没?”

季澜清看着黎云意肩头上洇湿的深色痕迹,靠着狱墙摇了摇头。

邱时序郑重严肃,紧紧凝视邹家两兄弟:“事已至此,告诉我你们知道些什么?”

两人头摇得像极了拨浪鼓,恨不得撞墙自证清白。

经此一岔后,黎云意想起方才未能解决的问题,猛然转过头去。

“快说!”她伸脚将靠墙边昏昏欲睡的钱梓宜踹清醒,“偷袭我的原因?”

大家的视线移向钱梓宜。

钱梓宜揉揉眼睛,保持沉默,只一味向邹家兄弟处瞄去,犹犹豫豫不肯开口。

邱时序眯起眼,再次凝视二人。

那头俩兄弟心底大呼冤枉,邹老大强装镇定,语气不善:“问你什么就说,看我们做什么?”

邹老二接着跟话:“我们整晚都与阳姐在一起,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用脚尖在钱梓宜与他们之间的沙土地上划道线。

边划边瞄南府院几人的脸色,见路平昭面色渐沉,邹老二冲上前,狠狠掐上钱梓宜的胳膊根。

“哎呀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又没外人……”

邹老大适时插话:“你再不说我们得一起冤死在这了……”

钱梓宜将头垂得更低了些:“是……卓言哥哥……”

他吸吸鼻子,抬袖在自己灰扑扑的脸上抹了把:“他昨日……大概是昨日午时七八刻,温大人从北府院离开后,头发花白的老大人离开前……”

“我在前院,距大门处不远处遇到了他,卓言哥哥提了个简陋的食盒,他叫住我,像是要说些什么,但他想了想,又说他要些时间再仔细思索……”

“他说,他明日戌时末,也就是今日的戌时,他会来我房中,告诉我些重要的事情。”

“他再三叮嘱我说,这事不能被任何人知晓,他需要我的帮助。”

“但是昨日晚上我已经被他,”钱梓宜指向邱时序。

“被他劫走了,于是慌忙中,我留下了北府院的秘密信号,让卓言哥哥看到来南府院找我。”

“可是我不确定我留下的信号是否正确,今晚就一直想着,能不能脱身,回去看看……”

牢中光线昏暗,却也能瞧清钱梓宜通红的眼眶,他双目空洞,看着自己那纠缠衣料的双手。

“就是这样了……”他哭不出声了,强忍着发颤的声腔,声音颤抖:“我不知道卓言哥哥会和我说些什么……”

“我……我再也帮不上他了……”

牢中不知哪透来的风,墙上的火光晃动,邹老二看着地上钱梓宜的影子摇摇晃晃。

他伸手,将钱梓宜胳膊根部的衣料捋平整,用手指轻轻按揉那处,再未出声。

季澜清今晚话少很多,黎云意向他那处望去,见他看着墙壁上的砖缝出神,手里摸着块石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敲。

黎云意冷不丁感受到丝丝凉意,她偏头看看,宋迟雨与苏宁安靠在一起。

苏宁安向她伸出手,黎云意挪过去,三人倚靠在一处。

不久,铁栏杆外传来急促脚步声,随后便听见叮叮当当的开锁声。

狱卒将这牢中众人一个个带离。

镇北王要挨个审讯。

顾子渊随便寻了个刑部后院的房间,支着脑袋疲惫合上双眼。

差役推开门,将邹老大与邹老二粗暴丢进来。

顾子渊坐在上位,闻声挺直身子,目露寒光,冷冷盯着堂下待宰的羔羊。

两人抬眼见到堂上散发着冷气的顾子渊,膝盖瞬间失重,扑通一声跌在地面,同时开嗓:

“冤枉啊王爷——”

“王爷冤枉啊——”

两人一顿,向对方瞄了眼:

“王爷冤枉啊——”

“冤枉啊王爷——”

顾子渊眼神凌厉,皱紧眉头,将眼皮褶子压得极深。

他分不清二人,随手指向其中一个,声音低沉:“闭嘴。”

又指向另一个:“你说。”

堂下之人如竹筒倒豆子,得啵得啵一通往出倒……

顾子渊摆摆手,身边随侍将二人丢了出去。

差役再次推开门,将赖在门口不敢往里进的钱梓宜推进去,又将满脸起床气的程朝阳恭恭敬敬请进去。

程朝阳挡在钱梓宜身前,见到顾子渊孤身坐在那,心下松口气。

她大剌剌寻了张椅子坐下,顺手抓起了案几上的苹果,递给钱梓宜一个后,自顾自啃了起来,丝毫未把镇北王当回事。

顾子渊转过头去,当没看见,只能从钱梓宜身上找回点王爷的颜面。

他掌心重重拍上桌案,吓得钱梓宜一哆嗦,扑通一声跪下。

顾子渊清清嗓,凝视钱梓宜的目光愈发冷冽,尚未开口,就见钱梓宜眼眶通红。

程朝阳见钱梓宜又要掉小珍珠,立马冲上前,将钱梓宜拉到身后:“有事问我,吓唬孩子算什么?”

顾子渊依旧冷着脸,听程朝阳将几日之事全盘托出,抬抬手放二人离去。

程朝阳转头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从腰间掏出个小瓷瓶,冲着顾子渊抛了过去。

顾子渊抬手接住。

“若是阴雨天旧伤痛痒难忍,将这个涂在疤痕处。”程朝阳拽着钱梓宜转头就走,没拿自己当外人。

顾子渊面无表情,将药膏收在腰间放好。

季澜清将邱时序关在外头,自己大摇大摆进了门。

他进门后丝毫不避讳,放肆打量顾子渊的脸色,然后露出他招牌式的笑容,带着嘴角极深的梨涡。

“哥!有什么头绪不?”

顾子渊确实是季澜清的五表哥。

顾子渊淡淡扫过去,起身走向他,反问道:“你觉着呢?”

季澜清岔开腿倚着屋中立柱,下意识转转眼珠,“郑卓言难说,但秦维的嫌疑八成有余。”

季澜清极了解顾子渊,从他冰冷的面容上品出一丝松动。

顾子渊抬眼,示意他继续。

“两成在望仙楼。”

季澜清见顾子渊眼中闪过一丝荒谬。

他心下了然。

“望仙楼不可妄动。”顾子渊言辞冷冽:“邱先生该告诫过你们。”

季澜清咧开嘴角笑了笑,凝视顾子渊的眼神中却毫无笑意。

他晃了晃脖颈,语气中透着三分无奈:“什么都避着我,很难不让人生疑呢……”

季澜清见顾子渊神色愈发凉薄,想来自己被当作局外人的三年,他索性心一横:

“三年前北狄突袭兴州城,虽险但胜,可此事疑点甚多,我既有疑,便要弄清楚,为我重伤的爷爷,为因战牺牲的将士,为兴州英勇献身的百姓……”

“可三年来,邱先生瞒我,你也如此,既然这样,那我……”

“季澜清!”顾子渊低声喝止,紧皱眉头,将面前之人的倔强不甘看在眼中,神色复杂难明。

“不说我也知道,不想我涉险而已,这些话我在兴州听得太多了!可如今我长大了……”季澜清难得如此正经严肃,他目光坚定,站得身形笔直。

“殿下您又长我几载呢?”

顾子渊从未见过季澜清如此正色庄重,与此前不着调的形象大相径庭。

季澜清眼见顾子渊如冰雪般的面容渐渐化霜,心中暗喜。

良久,顾子渊转过身背对季澜清,他负手而立,回到桌案旁。

“你说兴州一劫有疑?”顾子渊于案前端坐:“那便说说,何处有疑?”

季澜清张口,却又被噎住。此事早已大白于天下,说起来不难理解:

三年前北狄毫无征兆,先是派出斥候先锋,将毒药下在前线祁军军营井中,后半夜突袭,屠尽第一道防线止戈台的全部兵力,趁乱抢空营地粮草,大肆向兴州城进军。

年近古稀的季老将军闻声迎战,在兵力不足这等劣势下,生生将狄军抵挡在第二道防线外,硬撑着等待身后的援兵。

可狄军狡猾,截杀送信使,以至季老将军孤立无援,第二道防线终是失守,他自己身负重伤,被亲信将领拼死送离。

剩下极少的残兵被迫撤回兴州城,兴州一时全城恐慌,不少官吏百姓纷纷弃城而逃,时任兴州刺史的文官苏尚德抽刀横在城门口,将叛逃官吏斩首示众,稳下民心,死守兴州城,等着北钦道其余几州的援兵。

最后顾子渊拼死绕到狄军身后,与援军前后夹击,为兴州挣来了黎明的曙光。

那时季澜清同顾子渊一起,参与反攻全程,他什么都清楚。

可他隐隐觉着不对劲,又说不出哪有问题。

很快,陛下下旨,对此次功臣一一封赏,将顾子渊与他召回邺京。

三年来,边关宁静,北狄再无动向,仿佛那夜只是场几万人共同的噩梦罢了。

季澜清嘴张张合合,没吐出一句话。

这样子在顾子渊意料之中。

顾子渊点点头,当作没听到他方才的慷慨激昂。

“望仙楼涉及机密甚广,这里的人员身份调查严密。”

季澜清沉默着颔首,难掩浑身透着的落寞。

顾子渊在他离开时将人叫住,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你若想查,我不管你。”

季澜清霎时扬起低垂的头颅,嘴角不自觉咧开,又露出那极深的梨涡。

顾子渊顿时后悔,想将方才那话收回,他盯着季澜清日渐结实的肩背:

“别给我惹事!”

堂中又剩下顾子渊一人,他松下□□一整天的脊梁,摸了摸胳膊上烙着疤痕的陈年旧伤。

门从外面缓缓推开,顾子渊身子端直,抬眼帘望去,眼神中闪过的惊艳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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