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事啊。”
高木长介看着手中的检测报告叹气,一旁的目暮十三也眉头紧锁。
安保一大早就在警视厅门口发现了一个可疑的金属箱子,因为怀疑是□□甚至紧张兮兮地喊了爆处班来。结果证明,确实有炸弹,只不过是已经炸过了的——和箱子里一塌糊涂的人体残骸混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缠缠绵绵难解难分。
似乎是怕警察们搞不清这残骸属于哪个倒霉鬼,把箱子送来的人“贴心”地在箱子上用胶带附上了一张纸,上面打印着一份户籍信息,而这份户籍信息正属于前些日子让警视厅鸡飞狗跳的11.7爆炸案的在逃嫌犯——旁边还恶作剧般地贴着一个不知从哪里的印刷品上剪下来的笑脸表情符号。
在科搜研法医课那边用嫌犯出租屋内遗留的毛发紧急进行了DNA比对后,检测报告显示,这些人体组织确实属于那名带着赎金逃逸的炸弹犯。
也就是说,有某个、或者某些人控制了对方,并用炸弹杀死了他。
但鉴识科再三确认,也没有在金属箱上找到除了炸弹犯本人以外的任何指纹或者其他可疑的遗留痕迹。做这件事的人显然很精心地进行了完美的善后。而更让人不安的是,在箱子出现在警视厅门口的那个时间段里,这一带的监控全部被人动了手脚,没能拍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什么样的人——或者势力,又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做了这些?
“总之……先从浅井别墅的相关人员开始排查吧。”
松田在吸烟区遇到了笹塚。
银灰色头发的年轻刑警靠在墙边抽烟,他的姿态一如既往惫懒散漫,升腾的烟雾后,那双深栗色的眼睛里神色莫辨。但卷毛的拆弹警察几乎是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一反常态的紧绷,那围绕着笹塚周身的尖锐而冰冷的氛围几乎化为实质如同刀锋刺痛他的后背。
“……是松田啊。”
笹塚看到他的时候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刚刚那瞬间的冷意如同谎言般消散在弥漫的烟气里。
松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把手中的罐装黑咖啡朝他抛了过去,随后也往另一边一靠,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是萩原平时抽的牌子。
“谢了……”笹塚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拉开拉环,“不过你怎么还没回去?”
“刚在鉴识课那边检查了一下炸弹残骸,我这边可是有正事的啊?”卷发的警官哼了一声,“倒是你,这个时候在这里偷懒没问题吗?”
他今天人还在机动队例行晨间训练呢就被本厅一通电话拎到了樱田门,结果偏偏是摊上这种事。
“嘛……反正也不是我的案子,让笠川前辈和筒野前辈去头疼吧。”
烟头的火光明灭,辨不清真心的话语在烟雾里模糊。笹塚微微偏转视线瞄向松田,在他手指间的那支mild seven停顿了片刻。
“……倒是你,没问题吗?”
“……哈?”正在给萩原回复短信的松田扬起眉毛。
是啊,差点害死萩的炸弹犯死了,还是被炸弹炸死的,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是件报应不爽的好事,有人给他出了这口自从那颗位于二十层的炸弹引爆时就郁结于心的恶气,理论上他应该高兴,但……
他吐了一口烟,撇嘴。
“啧,是有点不爽——不过那是因为你们搜一啊。”
如果早点抓捕到犯人的话——笹塚理解了他未尽的意思,无论是炸弹的爆炸还是炸弹犯的死,都是打在搜一脸上的响亮耳光。
“就连这次的事多半也会被压下去吧?”松田冷笑了一声,“毕竟说出去警视厅可又要颜面扫地了。”
“……大概会以犯人意外身亡或者畏罪自杀结案吧。”
笹塚也早就对这种流程烂熟于心。
“切……”
松田掐掉了烟,从上衣口袋里抽出墨镜架回鼻子上。
“这次的炸弹,虽然只剩残骸了但是还是能看出一些特征,用的是和犯人一样的水银汞柱定时炸弹,但制作路数完全不同。”
“——犯人明显是野路子的手法,但这一个,可是很专业的、教科书一般的技术啊。”
笹塚微微皱眉。
“你是说……”
“那之后就是你们的工作了吧。”松田无所谓地耸耸肩,“总之,这混蛋这么死掉还是很大快人心的——那么看我干什么,别说你没觉得他活该——所以作为庆祝我今晚会早点下班订上好一点的餐去医院,你要一起来吗?”
“……萩原还在吃病号餐吧。”
“我又没说给他吃,”松田颇为恶劣地露出一个坏笑,配上墨镜颇有不良风范,“当然是我们吃他看着!让这家伙长点心吧。”
“……”
幼驯染的情谊他看不懂,笹塚叹了口气,“我今天就算了,有点……私事。”
“这样啊。”松田挑了挑眉,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了一会儿对方,“那我先回队里了,炸弹的报告回头传真给你们。”
卷发青年转身步履轻快地离开吸烟区,他走开几步后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停顿了片刻,侧头向笹塚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我说,笹塚,你……该不会是有什么线索吧?”
“……”
松田没有等他的回答,随意地挥了挥手径直离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或许吧。”
笹塚自言自语般轻声说,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办理业务S。时间和地点你定,越快越好。]
[——发送完成。]
短信的提示音很快响起。
[23点,老地方。
P.S.你的态度还是老样子让人不爽。
——From S.K]
……唉,真是麻烦。
……
“小阵平,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萩原向正在从袋子里掏出一盒盒便当的幼驯染发出情真意切的灵魂控诉,便当的袋子和盒子都印着附近某家高档餐厅的logo,这对面前只有营养均衡口味清淡的病号餐的萩原无疑是一记直达心底的重击。
“我的良心告诉我应该多加两碗饭。”松田冷酷无情地回答,一边的伊达航喷笑了出来。
“呜哇——班长——”
对幼驯染卖惨无效,萩原审时度势果断转移了目标,“小阵平好过分!班长你人这么好绝对不会助纣为虐的对吧!!!”
“啊——嗯——今天是松田请客所以——”伊达移开了视线,忠厚的粗眉也耷拉了下来。
“诶诶诶诶班长??!”萩原不敢置信地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被背叛了的受伤表情。
“你放弃吧,”松田冷笑一声,揭开了便当的盒盖,诱人的香气立刻飘散在病房里,“想吃就快点康复出院啊。”
“怎么这样——研二酱要闹了——”
事实上萩原的康复情况很理想,预计下周就能出院,以他的伤势而言已经堪称神速了,现在也不再需要父母在医院陪护。不过,因为其他人伤势较轻出院更早,萩原自己已经在病房里无聊得快要长蘑菇了——当然,和护士小姐们聊天是很开心啦,但果然还是早日回归日常生活更好,不能搞拆卸又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小阵平整个白天只能发短信什么的真的超寂寞的啊。
“不过今天是什么日子啊,难得小阵平这么破费,还叫上了班长……”萩原眼巴巴地看着松田和伊达,幽怨简直要隔空溢到他们碗里,“我不记得这是谁的生日或者什么纪念日啊?”
“是啊,中午忽然发短信来说要请客,我也吓了一跳呢。”伊达也笑笑,浓眉下的眼睛好奇地看向卷毛的同期,“不像你的作风啊,松田。”
“……就当是心血来潮?”松田若无其事地回答,本厅会把消息压下来,在辖区的伊达航不会知道炸弹犯的事情。而他的任务报告是直接向上司打的,同行的爆处同事更不会在这种时候向萩原多嘴。
“好可疑啊小阵平?”紫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松田忍住了想咂舌的冲动,他们两个太过熟悉也太过了解彼此,大部分时候很难瞒过对方保守秘密。就像他知道萩原自从醒来之后就有了某个心事对他三缄其口,萩原也对他短信秒回电话秒接还染上了烟瘾抽着自己喜欢的牌子这些事心照不宣——哪怕松田从来没在他面前拿出过烟盒和打火机,也从不带着烟味进病房。
只是没有人戳破。予信任和尊重以缄默不语,直到对方愿意于此主动迈出一步。
“开玩笑的。”松田平静地说,“今天早上的事情,那个炸弹犯的残骸被人打包送到了警视厅门口。”
“哦……哈啊啊啊啊啊????!!”
若无其事在饭桌上投下炸弹的拆弹警察收获了两张如出一辙的震惊脸,松田撩了撩眼皮,事务性地加上了补充:“严格来说这个是保密消息,不过萩你是那家伙的受害人,调查问话也是迟早的事。”
“诶,诶,所以犯人被杀了?”萩原努力消化着突如其来的信息,“残骸,而且小阵平知道的话,是因为炸弹?还送到本厅门口,挑衅,炫耀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是对炸弹犯的报复?所以搜查课那边怀疑作案者和这个炸弹犯的受害者有某种联系——”
“……我说,真正的刑警可就在你旁边坐着呢?”
松田看着从自己几句话间就已经推测出事情大概脉络的幼驯染,拳头又有点痒。要么他一开始不怎么想开口呢,也并不是非得瞒着萩,反正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只不过想这家伙在归队前安安心心地休养过最后这几天而已。
“如果有这种怀疑的话,萩原这边也会被例行调查吧。”伊达不在意地挥挥手,摸着下巴沉思,“对方的作风还真高调啊。”
“嘛,再加上还使用了炸弹,感觉问话的顺位会排在前面呢?”萩原毫无紧张感地托腮,“话说回来难怪小阵平搞出这种阵仗啊。”
“是啊,庆祝一下恶有恶报。”松田用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回答,自顾自开了一罐啤酒,萩原紫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
“……怎么,那家伙死了,你不高兴吗?”
“嗯,这个嘛,虽然微妙地松了口气,不过也不能用‘高兴’来形容这种情绪吧……”萩原理了理自己因为住院已经不知不觉间留得过长的刘海,沉吟着回答,“硬要说的话就是……‘那就这样了’的感觉?”
“……哼。”
是啊,因为对于萩来说,那个犯人就只是“犯人”,即使差点害自己送命,也没有倾注怨恨,事到如今,依然是以警察的立场在看待对方。
……明明最开始是因为公务员的铁饭碗才来当警察的家伙,真是的。
“就是不知道对方的目标是不是只有炸弹犯一人?小阵平,那个炸弹的构造——唔唔唔唔?”
松田从自己的便当里夹了一筷子菜塞住了萩原的嘴把对方的问题堵了回去。
“——出了院再接着操心吧。”
快点回来吧,他不喜欢在训练时习惯性转头却看不到熟悉的身影,不喜欢每次看到那个空着的工位时无端泛起的心悸与恐慌,也不喜欢孤身一人回到独独缺少了另一个租客身影的合租屋。
他们互相占据了彼此生命的点点滴滴,那里不该有的名词是“分离”。
——萩大概也意识到了吧,对于炸弹犯的死,他所感到的“喜悦”的分量全都来自于对那个差点夺去自己幼驯染生命的混账的“憎恨”。
“唔呃好吃——啊不对,好狡猾!!”
……
午夜,杯户町的某个幽暗小巷,笹塚掀开门帘离开不起眼的小小居酒屋,白底蓝花的布帘放下隔绝了室内的温暖和光亮,银灰色头发的警官站在灯笼下,在夹杂着湿意的冬日寒风里呼出一口白雾。
“……下雨了啊。”
他伸手感受雨滴跌落掌心,犹豫了片刻却没再转身问店里借上一把伞。好在笹塚今晚为了遮掩自己显眼的头发穿了一件连帽的暗色长外套,多少可以遮上一遮。
很难想象像这样一家偏僻朴素的居酒屋却是里侧世界势力所盘踞的据点之一。笹塚看了一眼脚边摇曳的灯影和灯影下洇湿的点点水迹,压下帽兜,双手插着外套口袋垂着肩膀缓缓向雨声寂寂的夜色里走去。
同样在幽暗的雨巷里穿行的另一个男人却远没有这样悠闲,或者不能叫做穿行,而应该叫做逃亡才对——穿着流浪汉般的破旧西装,戴着口罩和墨镜遮掩着面部,从头到脚都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