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寻得解药救君溟,从下毒之人身上打开突破口是关键。香漓虽将那几种毒素的气味刻在脑海,可究竟是何种毒物提炼出这般复杂且致命的毒素,依旧毫无头绪。
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利刃,悬在君溟的性命之上。远处传来三更梆子声,惊起几只夜栖的乌鸦。香漓不敢耽搁,当下运起灵力,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朝着关押刺客的监狱疾驰而去。
转瞬间,香漓已立于监狱高墙之下。青砖垒砌的高墙上爬满枯藤,在月光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她指尖掐诀,身形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巡逻的狱卒提着昏黄的灯笼,脚步声在幽深的走廊里回荡,却对擦肩而过的黑影浑然不觉。
香漓如幽灵般穿梭在牢房间,足尖点地无声。然而寻遍整个监狱,却不见那刺客踪影。
“果然是死士……”她轻咬下唇,转身朝停尸房掠去。
刚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一股混杂着腐臭与血腥的浊气便扑面而来。她条件反射般地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苦色。
她向来有洁癖,平日里,这般阴森污秽的环境,连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但君溟的状况让她顾不得许多。
香漓强忍着内心的不适,一步步朝着那摆放着刺客尸体的木床靠近。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她缓缓掀开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布料早已被尸水浸透,掀开时带起一阵腐败的恶风。
刹那间,一股浓烈得近乎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汹涌袭来,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微微颤抖,目光却在尸体上快速扫视,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陡然定格,只见尸体胸口处,有一个极其细小的针眼,几乎难以察觉。香漓心中猛地一震,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心跳陡然加快。
香漓虽从不干涉君溟在宰相萧临麾下假意效力之事,可出于对他安危的担忧,早早就暗中开始防备,她已记不清自己究竟偷偷潜入宰相府探查了多少次。
那宰相府,犹如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萧临生性极为谨慎,不仅在府中各处布下众多护卫,那些护卫腰间都挂着特制的铜铃,稍有异动就会发出警报,还特意养了十几条训练有素的恶犬。
这些狗可不是一般的家犬,它们皆经专业训练,嗅觉、听觉敏锐得超乎常人想象。在宰相府中,除了那些被正式邀请的贵客以及府内之人,但凡有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哪怕是极细微的异常气息,它们都会瞬间警觉,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吠。
纵使她能巧妙地隐藏身形,连呼吸都能控制在半刻钟才一次,却无论如何也藏不住自身独有的气息。每一回,当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还未等接近核心区域,那些狗便像嗅到了猎物一般,猛地昂起头,冲着她所在的方向大声狂叫。
一时间,犬吠声此起彼伏,而萧临,听到这异常的动静,总会立刻警觉起来,原本正在进行的一些隐秘之事,也会瞬间戛然而止,让香漓的探查计划屡屡落空。
香漓望着那些狂叫不止的狗,气得跺脚道:“鼻子这么灵,不如去妖界求灵枢母树点化成人!”
她也并非没有想过办法。为了能顺利潜入,香漓甚至偷来了宰相府侍女的衣服,想着借由衣物上残留的府内气息,蒙混过关。可当她身着偷来的衣服再次靠近时,那些狗依旧像发现了异类一般,疯狂大叫起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
直到此刻,当她仔细回想宰相府中的种种细节,那股一直萦绕在宰相府中的诡异气味突然在她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原来,宰相府的每个人都被注入了某种特殊药物,正是这种药物散发的气味,与狗所熟悉的安全气息相匹配。只有身上带有这种独特气味的人,在进入宰相府时,才不会被那些训练有素的狗发觉。
“果然又是那个坏蛋。”
这场刺杀行动成功的希望极为渺茫。但不得不说,却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在平日里,皇宫戒备森严,御书房外常年有三十六名禁军把守,每人腰间的陌刀都能在三个呼吸内出鞘,想要接近皇帝身边,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刺客身手颇为矫健,动作敏捷且凌厉。然而,与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皇家禁军相比,依旧存在着不小的实力差距。
即便君溟当时并未出手阻拦,在刺客刚有所行动的瞬间,训练有素的禁军们也会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如同一堵坚固的人墙,挡在了皇帝身前,将皇帝严密地保护起来。
宰相老谋深算,这般周密的刺杀计划,他不可能没有预料到君溟会出手。而且,君溟这回受伤实在是透着古怪,那把淬毒的匕首明明是从右侧袭来,以他的身手,向左避开简直易如反掌。
一直以来,君溟都在替宰相做事,理应是萧临的心腹,可如今萧临却似乎有意害他,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除非……
“还是先求证一下吧。”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刺客尸体胸口的那个针眼,眉头紧锁,低声呢喃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香漓强忍着内心的不适与恶心,再次俯下身,将鼻尖凑近针眼,仔细地嗅闻起来。
“嗯……倒是和焚烧过的腐心草气味有点像。”香漓自言自语道。这种腐心草,在城郊外的一片山头生长着大片。香漓对那片郊外的山头极为熟悉,自然也对腐心草的气味了如指掌。
她当机立断,身形一闪,迅速朝着城郊外奔去。夜风掠过耳畔,吹散了她束发的丝带,如瀑青丝在身后飞扬。到达那片熟悉的山头后,她采摘了一大把腐心草。随后,她寻了个僻静之处,将腐心草点燃焚烧。待腐心草燃烧殆尽,留下些许带着独特气味的灰烬后,香漓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灰烬收集起来,用油纸包了三层,藏进贴身的香囊里。
一切准备妥当,她再次施展隐身之术,悄无声息地朝着宰相府潜去。月光被乌云遮蔽的瞬间,她的身影如墨汁滴入夜色,彻底消失不见。
虽说暂时瞒过了那些嗅觉敏锐的狗,可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撑不了多久。很快,她便听到细微的脚步声,那些狗虽没叫唤,却正悄无声息地朝着她的方向缓缓逼近,似乎在一点点确认她的位置。
宰相府规模宏大,光是从偏门到内院就要经过七道回廊。香漓屏气敛息,凭借着对毒药气味的感知,朝着气味最浓郁的地方摸索前行。
一路上,她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往来的家丁和巡逻的护卫,有次险些撞上突然转身的侍卫,她一个后仰贴在廊柱上,连心跳都暂停了一瞬。
她每一步都踏得极轻,特意选了石板路的缝隙落脚,生怕弄出半点声响。
在一处偏僻的回廊转角,她瞧见了一位老妇人。那人走路时左肩明显比右肩低三分,脖颈后有块铜钱大小的胎记。
老妇人穿着管事嬷嬷的服饰,神色匆匆。然而,香漓的目光瞬间被老妇人那根断掉的小指吸引住了。
“就这个人最臭。”
于是,香漓不动声色地跟在老妇人身后。老妇人似乎并未察觉到异样,径直朝着一处更为偏僻的院落走去。她进了院子,不多时便拿着几个瓶子匆匆出来,而后又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待四周彻底安静下来,香漓看准时机,施展法术,轻轻一拂,那紧闭的门锁瞬间打开,锁芯里传出轻微的“咔嗒”声。她闪身进入院内,眼前景象令她倒吸凉气,这里竟是一间隐秘的制毒工坊,墙上挂着的铁钩上还吊着几具不知名动物的尸体,滴落的血液在青石板上蚀出蜂窝状的凹坑。
屋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罐子,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各种毒素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香漓逐一嗅闻那些罐子,果然,她从中闻到了君溟所中几种毒的味道。
“孔雀胆,血蒺藜,雪蟾衣……居然还有相思子?”
可知道了毒药的成分又能怎样呢?如何解毒依旧是个棘手的难题。
香漓的目光在屋内四处搜寻,最终落在了靠墙的一个书架上。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书脊上烫金的字迹已经氧化发黑。
可当她翻开一看,皆是些密文,文字扭曲怪异,她根本看不懂。
她又随意拿起几本翻阅,竟在其中一页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朵手绘的天竺葵,还残留着熟悉的法术波动。
刹那间,香漓的思绪飘回到曾经上私塾的时光。那时,夫子考核诗词背诵,香漓厌烦那些文绉绉的古诗句,每次看到“之乎者也”就觉得头疼,便偷偷施展仙术,在课桌上一块极小的地方做了标记,运用仙术将其放大,就能看到隐藏在其中的诗句内容。
本以为能瞒天过海,连最细心的学监都没发现异常,没想到却被君溟识破。
无奈之下,为了堵住君溟的嘴,不让他去向夫子告状,香漓只得将这个法术教给了他。谁知他学得比她还快,转眼就能在玉佩上刻微型阵法。
香漓当下便施展仙术,指尖凝聚的灵光如萤火飞舞,将那朵天竺葵放大。紧接着,一行诗句浮现出来。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她先是一怔,继而噗嗤笑出声。
“原来是个小骗子?”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香漓又气鼓鼓道:“这小子,将内情直说便是,偏要绕这么大圈子!”但很快,她又释然了,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看来他虽然猜到本公主聪明,却还是心存侥幸,想让我置身事外。”
如此一来,事情的脉络便清晰了许多。许是宰相萧临想要彻底掌控君溟,故而对他下毒。君溟肯定知晓此事,所以他受伤并非如他所表现的那般,是为了引自己去找他,这么看来,他暂时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至少撑到下一个满月不成问题。
而君溟也料到香漓定会因他受这一刀而起疑,所以才佯装是为了引出她才受伤。
香漓离开了宰相府,却并未径直回家。她心中又有了新的盘算,眸中闪过狡黠的光。
“既然你们凡人都这么爱算计,那我也来添一把火。”
停尸房的方向突然传来乌鸦的啼叫,像是为这场博弈吹响了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