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天晴,香漓自然是要出去溜达的。
君溟本想给她戴上面纱,她却嘟起个嘴嗔道:“莫非我这般见不得人?”
弄得他很是无奈。
香漓又怎会不明白他的顾虑,忙笑道:“我知晓这世间对女子诸多苛刻,若我只是寻常女子,自会听从你的安排。可我身手不凡呀。”言罢,她挥动了几下粉拳,俏皮道:“若有那等登徒子来骚扰,定叫他有来无回。”
君溟为她披上大氅,柔声道:“这种事,交由我来便好。”
香漓遂带着苏梅步上街衢。羌州之地,到底不及京城繁华,又地处边境,常年饱受战事纷扰,然而百姓们的生活却依旧井然有序。
她细细打量,只见城门之处,修补痕迹清晰可辨,新砌的砖石与旧墙颜色略有差异,曾经遭战火焚毁的雕花虽不复往昔精美,却也能看出工匠们用心修缮的痕迹。
步入城中,街道两旁建筑大多已焕然一新。木质楼阁重立,飞檐斗拱错落有致,只是部分木材尚散发着新伐的气息。寻常百姓的居所也已修葺完毕,窗棂上贴着崭新的窗纸,烟囱中再次升起袅袅炊烟。
平民百姓虽穿着粗布麻衣,但衣物补丁缝补细密,洗得发白却干净整洁。他们脸上洋溢着平和的笑容,或三两成群闲聊,或匆匆赶路去营生。
可想而知,要恢复到如今这般境况,君溟他们不知付出了多少艰辛努力。
苏梅抓起一块胡饼,递与香漓,笑道:“小姐,您快尝尝这个,这家的胡饼堪称一绝呢!”
香漓尝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酥脆无比,着实不错。
老板娘听闻,满脸骄傲道:“我家胡饼,在这羌州,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便是邱刺史,也常遣人来买呢!”
香漓微笑着询问:“大娘,历经诸多变故,如今日子过得可安稳?”
“安稳着呢!如今衙门的巡逻勤快得很,那些不安分的人都不敢造次。姑娘你看着不像本地人,若是有啥事儿,找衙门便是,他们处理得可快了!”
香漓颔首,买下两包胡饼递给苏梅:“你若还有什么想买的,尽管与我说。”
“小姐,您无需为奴婢买任何东西,能陪小姐出来逛街,奴婢便开心得紧呢!”香漓好像能看到苏梅身后摇晃的尾巴。
“那我便看着办吧。”香漓笑道。
但凡苏梅多看了两眼的物件,香漓皆为她买下,急得苏梅赶忙说道:“小姐!您再这般,奴婢可要回去了!”
香漓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故作可怜道“你忍心留你家如小猫般柔弱娇俏的小姐独自一人在这街上吗”
“小姐!”苏梅又羞又急。
恰在此时,前方传来一个声音:“这不是君溟的妹妹吗?”
“二少爷!”苏梅转过头,惊喜地惊呼。
“苏梅也在呀,你们出来逛……”谢一鸣满脸笑意。
王启却突然将他拉至一旁,悄声道:“你见过五小姐吗!”
谢一鸣恍然大悟:“对啊!我应该是没见过五小姐的,这可如何是好?”
苏梅满心疑惑:“你们偷偷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王启尴尬地笑道:“没说什么呀,五小姐今日好兴致呀。”
“香漓见过二位公子。”香漓盈盈行礼,柔声道:“今日幸得兄长应允,出来透透气。”
“君溟对你可是护得紧,怎么没陪你一道?”谢一鸣带着几分赌气口吻说道,想起之前被君溟折腾得腿仍酸痛。
“兄长公务缠身,我又怎能再去烦扰他。”香漓微微蹙眉,一脸忧愁。
“人家兄妹感情好着呢,要你多嘴。”王启在一旁打趣道。
香漓留意到二人大包小包提着,遂问道:“二位公子这是出来采买?”
谢一鸣更觉郁闷:“还不是那林小姐,嫌刺史府内物件不够齐全,非要我们几个出来为她购置。邱杨那小子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可把我俩累坏了。”
王启无奈道:“莫要在此抱怨了,待会儿回去晚了,林小姐又该动怒了。虽说她不会言语责备,可那眼神,瞧着实在瘆人。”
二人与香漓道别后,便匆匆往回赶去。
香漓与苏梅继续逛街,她们又一同走过医馆、学堂、酒楼……
逛得差不多,香漓提出要去西市看看。
苏梅面露担忧:“小姐,西市那边有贫民区,轻易去不得呀。”
“别怕,有我护着你呢。”香漓说完,径直往西市而去。
苏梅只好满脸警惕地走在她身前,试图用凶狠的眼神吓退每一个打量香漓的人。
香漓见状,不禁被逗笑。
贫民区自是不比东区富庶,入口处,几间低矮破旧的房屋映入眼帘,歪斜的房梁似不堪重负,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屋顶,墙面泥灰大片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
狭窄的街巷曲折蜿蜒,地面泥泞不堪,污水横流,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香漓向来有些洁癖,此刻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择路而行。
沿途,衣衫褴褛的孩子们在街巷中嬉笑奔跑,他们脸上满是污垢,险些与苏梅相撞,香漓急忙将她拉至身边,溅起的泥点弄脏了香漓的衣裙。
“哎呀!小姐的衣裙!”苏梅心疼地弯腰欲擦拭。
“无妨。”香漓轻轻将她拉起。
二人继续前行,香漓忽闻一阵读书声,循声望去,只见一间稍大些的屋子内传出这声音。
香漓听出这声音来自那三人中的一人,便从窗外向内张望。
“竟是邱公子!”苏梅惊讶道,“邱公子居然还来给贫民区的孩子们授课,真是大好人呐。”
课程结束,一位老夫子走进学堂,对邱杨道:“邱公子,您辛苦了,每次都劳烦您替我这老朽授课。”
邱杨微笑着,和善道:“无妨,我身为这城中刺史之子,此乃我分内之事。城中虽在重建学堂,可贫民区的孩童,大多仍无缘入学,我能教一个是一个。只是,还需尽快修建新学堂才好。”
香漓轻叹一声,又在贫民区转了一圈,这里虽在逐渐恢复,却仍面临诸多困境,不过并非毫无改善之法。
香漓对苏梅道:“好了,我们去办最后一件事吧。”
黄昏时分,君溟早已在刺史府大门等候。
“邱大人邀你我共进晚膳。”君溟轻触香漓的手,感知温热,心中稍安,“若你不愿前往,我便去推辞。”
“走吧。”借住人家府邸已久,自是要去拜访一下。
晚宴准备得极为丰盛,邱刺史与夫人见二人到来,连忙上前相迎。
香漓亦恭敬行礼。
“久闻慕五小姐倾国之貌,今日得见,果真是名不虚传!”邱夫人热情地招呼香漓入座。
邱杨自然在座,他向香漓点头示意,与此同时,王启与林悦颜也在席中。
“你当时可把君溟吓坏了。”邱刺史回忆道,“他大晚上来找我,非要我找全城最好的大夫为你医治。”
“给大家添麻烦了,香漓在此赔礼,实在是思兄心切,此番亦是瞒着家中父母前来,不想途中弄丢了钱物,才落得那般狼狈。”香漓又露出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此前问过君溟是如何解释的,君溟本就不擅撒谎,只说在路边捡到的。
“你倒是挺会捡。”香漓当时还调侃道。
“慕五小姐当真是胆气过人,独自一人竟敢前来,也不怕路上遭遇不测。”林悦颜话语中隐隐含着一丝敌意。
香漓许久未见她,林悦颜比香漓长一岁,正值芳龄十七,容貌标致,气质温婉。她早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如今更是不远万里追随君溟至此,想来对君溟执念颇深。
香漓礼貌回应:“林三小姐过誉了,我不及三小姐万分之一,还得多向三小姐学习才是。”
邱刺史感慨道:“慕家兄妹如此和睦,又皆生得这般俊美,慕岚当真是好福气。你父亲如今安好?”
“邱刺史与我父亲相识?”
“五小姐有所不知,我与慕大人曾是同窗,我与夫人的姻缘,还是他从中撮合的呢。”邱刺史微笑着,邱夫人在一旁略带娇羞。
邱刺史接着道:“昔日他受萧大人提拔后,向萧大人举荐了我,我方能担任这羌州刺史。”言罢,又看向君溟,“如今他又有了这般出色的儿子,城中事务,君溟助我良多,若无他,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我分内之事。”君溟谦逊道。
“竟有这般缘分。”香漓感叹道,“父亲一切安好,待我回去,定会将邱刺史对我兄妹的诸多照拂告知家父,想必父亲也会倍感欣慰。”
“不知这缘分可否更进一步?”邱夫人目光殷切地看着香漓。
在场众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邱杨不自在地轻咳两声。
君溟神色略显僵硬。
王启赶忙说道:“邱夫人常年居于羌州,或许有所不知,五皇子殿下与慕五小姐关系颇为特殊,这在京城可是人尽皆知。”
众人闻言,皆看向香漓,她微微低头,默认此事。
邱夫人明显有些失望,却仍不死心,追问道:“可是对我儿有何不满?”
“邱公子一表人才,心性纯良,是难得的好男儿,并非香漓有何不满,只是香漓自觉没有这个福分。”香漓盈盈笑道,“想必我还要在刺史府叨扰些时日,邱刺史与邱夫人对我的照拂,香漓定会铭记于心,这又何尝不是更深的缘分呢?”
邱刺史哈哈大笑:“慕岚当真是有一双好儿女,叫我好生羡慕。待你们回至京城,岂不是好事成双?”言罢,懊恼地拍了下大腿,“可惜我无缘饮此喜酒啊。”
林悦颜略带羞涩地看向君溟:“我与君溟并非那种关系……”
香漓瞧在眼里,林悦颜的眼神中满是倾慕。
其实她心中并无波澜,只是略感惆怅。
她想,林悦颜应是真心喜欢君溟,喜欢到了骨子里。
那情意,真挚而热烈。
君溟则未多言语。
“邱大人,明日我想带兄长去挑几件御寒的衣裳,不知明日可否给兄长放一天假呀?”香漓甜甜笑道。
邱刺史望向门外,笑道:“哈哈哈,自然可以,不过依我看,明日怕是要下雨,羌州的雨天甚是阴冷,五小姐不妨改日再去。”
王启附和道:“邱刺史对天气的预判,那可是相当精准,连我这个钦天监监正的儿子都钦佩不已呢。”
“那只好改日再去了。”香漓面露遗憾。
饭局结束,众人各自回房。
君溟来到香漓房间,查看炭盆摆放是否合适。
香漓赞许地拍拍他的肩:“当真要好好夸赞你一番,羌州能如此迅速地恢复至如今模样,你必定吃了不少苦头。”稍作思忖,又补充道:“西边之地可再多留意,最好派人修缮房屋。”
君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轻叹道:“你无需为此操心。”
香漓皱起眉头,嘟起小嘴,佯装生气。
“我的意思是,你只管尽情吃喝玩乐便是。”
“人家这不是想帮你嘛。”
“我知道。”君溟注意到她衣裙上的污渍,弯下腰施展了一个清洁污渍的法术,这还是香漓教他为数不多的法术之一。
“污水之事,查得如何了?”香漓关切问道。
“尚有诸多疑点。”君溟面露苦恼之色,显然遇到了瓶颈。
“需要我帮忙吗?”香漓歪着头,眨着大眼睛问道。
“……不用。”君溟别过头去。
这倔孩子,香漓换了一种说法:“我在房内着实无聊,你带我一同去查案吧,我可易容成你的侍从,定不会添乱。”
言罢,还故意做出一副娇憨模样。
“哎,也罢……”君溟终究还是妥协,“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件事。”
“你说。”
“你可是在何处见过邱杨?你今日对他夸赞颇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