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君溟准备出征了，这天是立冬，大地逐渐褪去了秋日的绚烂，换上了冬日的素装。立冬的天空常常显得高远而清冷，云层稀薄，阳光透过云隙洒下，带着一丝淡淡的暖意，却不足以驱散寒意。偶尔，灰蒙蒙的云层低垂，预示着初雪的到来。慕家人都在大门处送他，除了香漓。
沈秀莲忍住泪水，嘱咐着天冷多加衣之类的话，这样说下去没完没了，慕岚将她拉回，他本想只是短短说几句，结果一说起来也是没完没了。
“父亲母亲，寒风凛冽，快进去吧。”君溟看着这么大阵仗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五妹还没来吗？”慕裕城心急道。
“这小妮子今天这种日子都要睡懒觉，我去叫她。”慕娇莹气哄哄地就要往东院去，君溟叫住她“太冷了，二姐随她去吧。”
“可是……”
“四弟和五妹关系那么好，不会拘泥于这种小事的。”慕裕弘宽慰她道。
“谢谢家人们来为我送行，我走了。”君溟矫健上马，这匹马是慕岚特意花了很多钱购入的宝马，另外包裹里还有沈秀莲去寺里求的平安符，慕裕弘缝制的冬季衣衫，之前贺泊南送给慕娇莹的跌打损伤药膏，慕裕城平日里用来解闷的野史书籍……
去往边境的路程需要一个月左右，太子皓威是头一回领兵，士兵们跟着这位从未有过带兵经验的统帅本有些不安，君溟考虑到这点，出征前特意去安抚了士气，而且边境还有久经沙场的谢将军驻守，定能顺利凯旋。
城门大开，初雪飘落，一抹红色伫立在城外的空地上，但是任何人都看不见她。
香漓身着红色大氅，鼻尖被冻得通红，映衬着她那白皙的脸庞，她的眼睛在冷风中微微眯起，雪花掉落在她的睫毛上。
她本没打算来的，但她感觉自己记性不太好，会忘记君溟长什么模样。
可她总有股错觉，君溟正看着她的眼睛。
行军部队朝着香漓的方向走去，出了城门的队伍开始策马奔腾，香漓绕开行军路线，走到了路边去。
君溟跑在太子身边处于先头部队，很快就掠过她的位置。香漓拍掉头上的雪花，慢慢地飞回家，可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等我回来。”
她猛地回头，但他早已淹没在人海里。
君溟离开的日子，香漓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她去宫里的次数多了许多。
锦欢打趣她道“君溟不在你就知道来折腾我。”
她俩在御花园喝茶时，陆仪华偶尔也会参加。
“你俩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锦欢愤愤道“这臭小子也太委屈仪华了。”
“不必为我忧心公主殿下，尊敬兄长是应该的。”陆仪华看起来真的不在意，一味优雅地品茶中“不过我也确实很好奇，香漓，皓祯殿下有和你提过此事吗？”
香漓还没回答，锦欢先开口了“五皇兄心系江山社稷，应是不会那么快成亲的，父皇向来依着皇兄。”
“不曾提过。”香漓有些不自然“其实我与五皇子殿下并不熟……”
“可我听皓谛说你们还一起去逛花灯节？”
“那是因为我叫锦欢出去玩，五皇子是为了保护她才一起来的……”
“那送的那些珠宝首饰呢？”
“那是因为我没有像样的珠宝参加锦欢的生辰宴，五皇子怕锦欢失望才送我的……”
“皓祯殿下还在公主生辰宴上大庭广众之下和你尤为亲近！”
“那是……那是因为……”
香漓越说越尴尬，想尽快转移话题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这么一听，皓祯殿下倒是很宠公主殿下。”陆仪华看向锦欢，锦欢的脸颊和耳朵有些泛红“皇兄处处照拂我，对我一直很温柔。”
锦欢又道“之前母妃操心我的亲事，为我挑了许多夫婿人选，可我同皇兄说我还不想成亲，皇兄便去和母妃谈了一下，从那之后母妃就没有再提过此事。”
这事儿香漓有印象，之前烛夜拿着好多画像让她看看有没有适合锦欢的，可香漓觉得那些人不是相貌太丑就是人品太差，感觉都配不上锦欢，全都推了，还说等她看到合适的再议。
“皇兄明明日理万机，却会记住我的喜好和口味，经常送好多珍贵的水果和糕点给我，每次都吃不完，我还叫香漓进宫和我一起吃。”
这事儿香漓也知道，因为锦欢和香漓的口味很相似，烛夜不知道从哪儿搜刮来的那些吃食，香漓都会叫他给锦欢也带一份过去。
原来都是她在‘从中作梗’香漓捧起茶杯移开视线，真是有些心虚。
陆仪华肯定道“皓祯殿下竟如此贴心，我得叫七皇子继续跟着他学习。”她又看着香漓，有些羞涩地握着她的手道“香漓，下次花灯节你能叫上我吗，我也想和你一起。”
看来陆仪华是真把她当嫂子了，香漓得制止这种看法“我家的门第与五皇子殿下并不相配，那些王公贵族们也会绞尽脑汁将自家的女儿嫁给他。”
“可柔妃娘娘还送了你镯子，想必对你还是满意的。”陆仪华鼓励她道“况且慕四公子还是圣上和宰相面前的红人，这次更是辅佐太子殿下出征，想必立功回来后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锦欢神情有些复杂道“香漓必须嫁给五皇兄才行。”
“嗯？为何？”锦欢不是知道她和君溟的事儿吗，怎会这么说。
“你想啊，上至父皇下到百姓，所有人都以为你会嫁给皇兄，若是到最后你没有嫁给他，你该怎么办？”她又严肃道“你想的那个……是不可能的，我们逃脱不了世俗的枷锁。”
气氛变得有些沉默，陆仪华安慰道“我们不要这么悲观呀，皓祯殿下是何等人物，只要他想娶香漓为皇子妃，有谁敢反对。”
从远处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小仪！”
陆仪华朝皓谛使了个眼色，又不好意思道“抱歉，扰了大家的清净。”
锦欢也给皓谛挥了挥手，对陆仪华道“无妨，快去吧。”
“那公主殿下，香漓，我们下次再约。”陆仪华端正的行了礼，便离开了。
香漓察觉锦欢最近有些忧郁，但没听她提起过，也许是长大了有心事了，所以她也没多问。
“香漓。”锦欢惆怅道“若是五皇兄想娶你，你会答应吗？”
香漓想起，君溟也问过她差不多的问题。
“香漓，如果五皇子求娶你，你会答应吗？”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应该由不得我说了算吧。”谁敢违抗皇家的命令呢。
“抛开那些不谈，我只想知道你是否会答应。”
香漓的确是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如今她身在凡间，若是到了年纪却迟迟不嫁出去，她自己是无所谓，但慕家人势必会被闲言碎语所困扰，说不定嫁给烛夜来一个逢场作戏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也不会主动向烛夜提起此事，虽然是假婚姻但她还是觉得和好朋友成婚有些许尴尬。
若是烛夜主动提起要娶她，想必也是被皇帝逼到无法拒绝的地步了。
“如果他需要的话，应该会吧。”
依稀记得后来听君溟苦笑道“真不知我是不是该高兴。”
“五皇子殿下需要的话，我会的。”香漓依然是这么回答。
似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锦欢又说“香漓，你还有三岁时候的记忆吗？”
从破壳算起的话是有的，但算上在蛋壳里的时间的话那就没有。
当然不能这么回答。
“应是没有。”
“可是我有，香漓，你猜我三岁时看见了什么？”
香漓细细思考，三岁，锦欢只比皓祯小一周左右，想必那会儿皓祯也是三岁，但真正的皓祯正是在三岁时去世。
看着锦欢沉重的表情，香漓已有了猜测，一时有些心乱，她可不能被发现知道这些事情。
“看见五皇子殿下尿床？”她装傻充愣道。
“……”
“在说我什么呢？”皓祯缓缓走来，身后跟了一堆侍从，从他病后已过去三月，脸色虽已恢复如常，但皇帝还是很担心他，派了许多人照顾他。
香漓自然站起来行礼。
锦欢竟有些畏畏缩缩地躲在香漓身后，轻轻叫了声皇兄。
香漓给烛夜使眼色道“你干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做啊。”烛夜依旧面带微笑“这小姑娘从她生辰宴之后就怪怪的。”
“那你问原因了吗？”
“没有啊，随她去吧。”
香漓摇摇头，叹气道“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府了。”
“锦欢，我改天再来找你玩。”
“好。”
香漓给皓祯也行了礼后离开御花园，烛夜跟在她身后，瞥了眼身后的一堆侍从，心生一计，突然拉住香漓的手腕，装作一副委屈状。
“这么久未见，慕五小姐不关心我病情如何吗？”
香漓瞪大了双眼，皓祯的侍从们更是差点惊掉下巴，又立马反应过来这不是他们能看的场景又把头低到谷底。
不用密声传话烛夜都能猜到她想说啥，他坏笑密声道“被这些人烦一天了，晚上出来陪我。”
“那你也不要在这里说啊！”
“五皇子殿下得上天庇佑，又有圣上为殿下担忧，这点小病当然是奈何不了殿下。”
“那五小姐有担心我吗？”
别玩了！
香漓朝烛夜投去一个眼刀，烛夜被逗得在心里偷笑。
路过的奴仆越来越多，每个人都用余光搁那儿偷看，香漓抽回自己的手“那是自然，身为陛下的臣民，每个人都会关心殿下的安危。”
“有你担心我那便足够了。”
话毕，皓祯领着乌泱泱的一堆人离开了。
香漓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