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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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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背着玉樵回府的时候,赫连袭正在影壁下站着擦血。

玉樵看见赫连袭就打战,趴在虎杖背上头也不敢抬。

赫连袭闻声回首,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虎杖把玉樵放在门口,先跪了下来。

“爷,我们走到开化坊西,遇见一伙人埋伏在那,他们。”虎杖顿了一下,斟酌着用词,“……把闵公子劫走了。”

苏叶把大门关上,勒令下人不许进来。

虎杖是辽东来的,又是赫连袭的近卫,在府里也算半个主子,京都人一向看人下碟,让人看见他跪这,虎杖府里府外都丢了威势,以后难有人听他的话。

“你可知囚车里押得是谁?”赫连袭抬眼,冷不防问道。

“……魏琥?”虎杖迟疑着,“还是刘征纹?”

赫连袭看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没人。”

“怎么会这样?”虎杖吃惊道。

玉樵听见他们说话,也忍不住睁开眼,道∶“那这是……我们……中计了!”

赫连袭朝前走了一步,横他一眼,说∶“醒了,不装死了?”

玉樵一听,立马又难受地小声哼唧。

赫连袭没理他,转身问虎杖,“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

虎杖简要地说了一下情况,将他把闵碧诗推出去换玉樵那段含混带过,重点说了那群人的特征,包括那个被叫“六哥”的人。

赫连袭下意识转着扳指,心里暗道,护骨纥这个孙子,派来对付他的都是精锐,对付闵碧诗的却是群三脚猫。

他们表面上要劫囚车,实际是为了拖住赫连袭,劫走闵碧诗。

这群王八羔子,声东击西算是让他们玩明白了!

“他们朝哪边走的?”赫连袭问。

虎杖摇摇头,他弄丢了闵碧诗,面上不表露,心里却能感觉出赫连袭的不满。

“对,爷。”虎杖突然说,“就在刚刚,我看见了台院程大人,他也被那伙人劫走了。”

“程麃麃?”赫连袭眉心一皱,霍然道∶“走,去刑部。”

*

闵碧诗头疼得厉害,身上一阵阵发冷,他昏睡了不知多久,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

他半睁着眼,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就听耳边窸窸窣窣,过了阵儿,有人低声含糊道∶“主人,通了。”

闵碧诗转过头,看见墙西南角下有一个屁股,正吭哧吭哧地往洞里挤,黑暗中那一身明晃晃的绿,分明就是程麃麃。

这堵墙不算厚,像是临时搭起来的,程麃麃的脑袋已经伸到墙外,肚子却卡住了,他使劲抻直胳膊往外扒拉,结果胳膊也卡在墙里,现在进进不了,出出不去。

程麃麃一咬牙,猛吸一口气,收紧下腹,正准备蹬腿冲出去,就感觉腿上一阵猛力,“哗啦”一下把他从墙里拔出来。

程麃麃一下摔懵了,转过头就见一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站着,五官俊美出尘,眼神里是骇人的冷。

那人用手上的镣铐把他抵在墙上,森然地盯着他。

程麃麃吞咽一口,哆嗦道∶“……你你你醒了。”

闵碧诗猛一起来,头还有点晕,他晃了一下扶住墙,松开程麃麃。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程麃麃犹如惊弓之鸟,腾一下坐起来往墙洞爬。

他刚爬出去一步,怕闵碧诗拦着他,转头又爬回去,拽着闵碧诗裤脚,央声道∶“你放心,我出去以后肯定派人来救你,肯定的!”

程麃麃见闵碧诗一直靠在墙上扶着头,以为他同意,于是二话不说又往墙洞爬。

昆仑奴从墙角爬过来,小狗一样紧紧跟在程麃麃身后。

程麃麃一脚踢在他身上,训斥道∶“狗奴婢,让我先出去!”昆仑奴瑟缩着蹲在洞口,还伸手挡住洞边缘的一块裂开的砖,怕尖角伤到程麃麃。

程麃麃这次连头都没钻出去,臀侧就被人重踢一脚,踹到地上。

这次他是真生气了,揉着屁股看着闵碧诗,呲牙咧嘴道∶“你要干什么啊?我说了我出去以后回来救你,你看见我这一身官服没?”

程麃麃指指自己胸前,“我乃宪台侍御史,当官的!能骗你?”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闵碧诗根本不理他,拽起一旁的昆仑奴,厉声道∶“去刑部找赫连袭,告诉他我们的位置。记住。”

闵碧诗盯着昆仑奴那张惊慌黢黑的脸,“只能找赫连袭,听清没有?”

昆仑奴领口被紧紧抓住,他感到一阵窒息,惶恐地点点头。

闵碧诗把他塞进洞口,一脚把他踢出洞外,低喝道∶“跑!”

昆仑奴来不及犹豫,站起来贴着墙根溜。

他赤着脚,浑身裹满泥,皮肤又天生黑褐,只剩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雪亮,兼之脚程快,身形灵巧,院里的岗哨竟都没有发现他的。

昆仑奴猫着腰,三两下钻出栅栏,出了院子撒开腿就狂奔。

程麃麃趴在洞口还想拉他,结果就见自己的小奴一溜烟地不见了。

闵碧诗用干草把洞口挡住,外面闪了过火把,有人站在铁栏杆面前悄声说话。

程麃麃见闵碧诗脸色冷峻,一副不好惹的样,心里有些忌惮,但转头一想,眼下被困这里是出不去了,他决定还是发挥一下官场混子的老油条精神,先跟“同僚”打好关系,出事也能有个照应。

于是程麃麃谄媚地凑过去,开口道∶“不知阁下在何处高就,可是咱们三司六部的人?阁下瞧着面生啊,敢问是大理寺的人吗?”

闵碧诗靠坐在墙根,双手搭在膝头,没搭理他。

程麃麃知道他双手双脚都戴着镣铐,那是闵碧诗还昏迷时,他亲眼看见那群人给他戴上的,俨然把他当成了重刑犯。

这人虽看着像个冷面阎王,但身形单薄,程麃麃想,也不知这伙歹人为何这么怕他。

外面的嘀咕声没了,开锁声响起,接着进来两个人,站在闵碧诗面前,说∶“起来,主人要见你。”

那两个人一左一右,把闵碧诗从地上拉起来出了门。接着火光,闵碧诗才看清楚,这是个类似监牢的地方。

程麃麃一见他走就急了,趴在铁栏杆里挤着脸问∶“那我呢,为什么不带我?”

看门那人踢了程麃麃一脚,威胁地呵斥∶“滚回去!”

闵碧诗回过头望去,发现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那个昆仑奴不见了。

昆仑奴善于奔跑,但这里不知有没有出京都,即使在城外,应该也不会距离京都很远,以昆仑奴的速度,最多两个时辰,赫连袭就能带人赶来这里。

快走到门口时,那两个人停下脚步,从袖中掏出一条黑布,蒙上闵碧诗的眼睛,又把他手上的镣铐打开,将双手反绑在身后。

出了门,一阵冷风扑来,闵碧诗打了个寒噤,耳边雨声淅淅沥沥,空气散发着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马粪味。四周很静,除了偶尔巡逻的脚步声,他一时分辨不出这是哪里。

那两个人带着他拐了几个弯,最后进了一个院子,过了中廊,屋前有月台,旁边一人低声提醒∶“台阶。”语气中竟透露着恭敬。

另一人在门口道∶“主人,人带来了。”屋内的人没说话,门“吱呀”一声开了,闵碧诗被他们推进来,接着是关门声。

屋里燃着香,温暖的气息迅速包裹全身,闵碧诗冷透的指渐渐有了知觉。

屋里异香扑鼻,并不浓烈,却辛辣,里面透着一种淡淡的、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腥气,闵碧诗皱起眉,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他感觉有人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没有说话,好一会儿,脸侧传来一阵温度,闵碧诗滞了一下,迅速偏过头躲开。

有人抚上了他的脸。

亦是那种辛辣的异香。

他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冷得发青。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他这种排斥的举动,轻轻笑了一声,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只摸了一下就松开。

“你的衣服都湿了。”那人说,“去里面换件干净的吧。”

闵碧诗又退一步,冷声道∶“伽渊,你想做什么?”

那人似乎有些讶异,“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想让你换件衣服,阿乡。”他轻轻叹口气,“不要这么想我。”

闵碧诗感觉眼前突然一亮,黑布被人扯下来,一张极具辨识度的脸凑上来。

五官锋利,鼻眉挺拔,眼窝比闵碧诗更加深邃,典型的胡人长相。而他那双犹如绿宝石一样的眼珠,更昭示着他王族的身份。

铁勒王族一脉,皆拥有绿色瞳仁。

闵碧诗朝后微仰着身,避开他那身奇异的香味。

“别往往后退了。”伽渊嘴角勾起笑,眼神晦暗,“后面没有位置了。”

他伸手想去摸一摸闵碧诗的脸,见闵碧诗神色森寒,冰冷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厌恶。

伽渊顿了一下,双手捧住他的脸,与他额头贴着额头,说∶“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闵碧诗没动,也没说话,眼中似藏着冰刃,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伽渊放开他,脸上带着邪气的笑,手指怜惜地在他脸颊蹭着。

闵碧诗骤然甩开他的手,冷漠道∶“别用你的手碰我。”

伽渊愣了一下,不解地歪了下头,接着抬起双手,说∶“好好,我不动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他的绿色眼睛酷似蛇瞳,冷血中又透着温情,十分矛盾,看向闵碧诗的眼神有些神经质。

闵碧诗觉得他不太正常。

上一次见伽渊已是五年前,这五年间,从他被逐出铁勒到潜入京都,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他并不知情。

伽渊把他带到里间,一卷纱帘把房间一分为二。

“里面有干净衣服。”伽渊指指纱帘,“我要先处理点事情,你乖点,不要乱——”他像是习惯性地又要去抚他的脸,然而闵碧诗却皱着眉,脸上覆着冰霜。

伽渊说到此处戛然而止,手也停在半空中,他顿了顿,放下手,说∶“别害怕阿乡,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兄弟,我说过的话,永世不变。”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

闵碧诗听见他朝外面拍了拍手,说∶“带人进来。”

开门声响起,接着是“咕咚”一声,似乎有人摔地上,伽渊的手下把人送进来就退了出去。

闵碧诗站在里间门口的侧面,刚好形成一个盲区。他能看见外面,伽渊那个角度看不见他。

他四处环顾,寻找能割开手上麻绳的工具,但外面的一句话却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外面那人喘息着,说∶“你为何要劫我出来?”

是刘征纹的声音。

闵碧诗眉心一紧,转过头,贴在里间墙上朝外看,只见一个双手带着锁枷的男人头发蓬乱,狼狈地伏在地上,此人正是刘征纹。

他嘴角带着血,脸上惨败,似乎受了内伤。

伽渊坐在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我若不救你,这会你已经是具尸体了。”

“差一点。”刘征纹仰着头,神色狰狞可怖,“只差一点,我就能杀了他!”

伽渊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人,犹如丧家之犬,卑如蝼蚁,竟还幻想着能撼动一颗盘根错节的大树,简直愚蠢得可笑。

他拿起手边的茶,悠闲地啜了一口,缓缓道∶“你以为凭你,真能杀得了俱颖化?”

“他就在那,我、我看见他了,我已经刺中他了!”刘征纹双手捶着地,眼珠浑浊布满血丝,俨然已变成一只困兽。

“可我听说。”伽渊慢悠悠地,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着他,“俱颖化并未受伤,你刺中的是谁?”

锁枷扣在刘征纹的脖颈上,他艰难地仰着头,眼睛不知在看何处,发魇一样疯癫地喃喃∶“……屏风,屏风,屏风很薄,我能看见他的手,他动了,那肯定是他,我把刀刺进去的时候,是他的大氅,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像疯了一样,语无伦次地说着,他忽然抬起头,看见伽渊像看见救星一样,膝行着爬过去,说∶“你让我回去,让我再见一次俱颖化,这次我肯定能杀了他,肯定可以!”

伽渊冷笑一声,“香积寺那夜,没有我,你杀得了他们俩?”

刘征纹突然有些激动,怒视着他问∶“我还没问你,周邈,你为何杀周邈?他是无辜的!”

“他已经看见你要杀董乘肆了。”伽渊说,“不杀他,等着他去通风报信,好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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