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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牙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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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一起上了车。

临近东涧村的路上,赤炼传来了第二封信。

苏叶攥着纸卷,隔着轿帘,说∶“爷,您猜怎么着?”

“嗯?”赫连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听起来有点哑,似乎刚睡醒。

“张里正父女去的那户人家有个小姑娘,十四岁。”

十四岁?赫连袭猛然睁开眼。

那她五年前就是九岁。

赫连袭掀开轿帘,“那户人家什么背景,查了吗?”

苏叶点点头,递上一卷薄纸,这纸卷比先前几封大,也沉了些。

“东涧村属太白县,爷,这是咱的人持您手谕去县里调的档。”

赫连袭展开一看,上面扼要写了那户人家的情况,闵碧诗凑在一旁,匆匆几眼就看完了。

再抬头时,三人面面相觑。

闵碧诗记得,“骨手案”判牍上记载的供词——张里正那日在香积寺外见到的小姑娘,也是八九岁模样。

闵碧诗问∶“能确定她是十四岁吗?”

“年龄可以随时改,新政颁布三岁以前不缴税,所以不满三岁的孩子都不编入户籍,尤其山里村户,县衙摸排不到位,小孩年纪差个两三岁是常有的事。”

赫连袭催苏叶快些赶马,“到底几岁,咱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闵碧诗以为,赫连袭说得过去看看,是蹲守在人家门口暗中观察,寻找疑点。

当赫连袭迈着疾步,一脚踢开柴扉,又“啪!”一把推开木门时,闵碧诗感觉非常头痛。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赫连袭嘴里的“过去看看”,是这样面对面看。

张里正和张枝还有一对中年夫妇,都惊愕地看向门口,苏叶此时还在林子里拴马。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衣着一黑一白的两名不速之客站在门口,多么熟悉的场景啊。

张里正狠狠打了个哆嗦。

闵碧诗侧过头看赫连袭,脸上写着∶你平时就是这么查案的?

赫连袭回他个眼神∶都几天了,哪有那么多时间等!

他转过头,对屋内拱手一笑,装模作样道∶“张里正巧啊,咱们又见面了。”

巧?巧个锤子,半夜三更登门造访,非奸即盗!

张枝以肉眼可见的变化紧张起来,张里正压下不自然的嘴角,起身迎上去。

“大、大人们怎么会来这?”

桌上那对夫妇也站起身,不安地搓着手,问∶“他他、他们是谁啊?”

“莫无礼。”张里正回头呵斥,“这是京都里的中丞大人!”

夫妇俩不晓得什么是中丞大人,但他们听懂了“京都”二字,京都来的,那就是京官,是大官,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张里正虽在南郊康家村,但那也算天子脚下,平日去鄠邑县衙里办事没少见过京官。

但那夫妇俩就不一样了,东涧村在鄠邑往南十几里地之外,过了官道就是汉中郡,再往南走几步就进蜀地了。

这偏僻山沟,他们哪见过京官。

那村妇脸色立刻就白了,双腿颤颤悠悠地。

赫连袭进了屋,转身带上门,笑着说∶“诸位别怕,今夜前来是有一事要问问张里正,问完我们就走,都别紧张。”

哪能不紧张?那村妇脸色愈白,差点要晕过去。

张里正赶紧搬来一把高椅,赫连袭也不客气,掀袍就坐了下去。

“张里正,咱们开门见山说,五年前,你在香积寺的义庄外见的那个小姑娘,她在哪里?”

张里正愣了一下,嘴唇上的花白胡须开始颤抖。

“小、小姑娘……五年前……我哪能记得五年前的事,我哪能记得……”

赫连袭朝后一靠,缓缓道∶“都这个时候了,张大年,你还要装糊涂吗?”

张大年是张里正的名字,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大名,他全身打了个嘚瑟。

“赫中丞,我装什么糊涂,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哪能记得,我岁数大了……”

“我再问你。”赫连袭一口打断他,“你弟弟家的孩子,哪来的?”

赫连袭看向一旁沉默的、嘴唇苍白的中年夫妇。

“这两位就是你弟弟弟媳吧?我有些奇怪,当年,你在香积寺见的那孩子约摸八九岁,要是长到今日,也该有十三四岁那么大了,怎么那么巧,你弟弟张贰年家就有个十四岁的孩子,还是个姑娘?”

张大年的脸色白了又白,讪笑着,“可不是,您说,还真巧,您要不说我还没注意呢。”

“噢,这样。”赫连袭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那这姑娘怎么以前没见人,偏偏在五年前秋季,太白县来摸排时才登记造册,她以前去哪了?”

张大年眼皮抽了一下,两只手下意识背到身后。

“张里正,说话啊。”赫连袭端坐在高椅上,气势凌人,“难道这孩子是你们偷来的?”

那女人一听立刻叫起来∶“不是,不是!怎么是偷的!额们怎么可能偷别人家的孩子!”

女人一喊,张大年方寸大乱,他刚想回头安抚她,就听张贰年喊道∶“这娃娃是额媳妇生的!是额们两口子亲生的!”

“是亲生的以前为何不登记造册,非要拖到九岁才编户,想要漏缴人丁税?可知逃税该怎么罚?”赫连袭一字一顿道,“匿税者,一两以上杖十五,五两以上徒一年,现在的丁税一年一百二十钱,就是十二两,你算算,你们要打多少杖,徒多少年?够流放了吗?”

张贰年立马叫道∶“额闺女是女子,女子缴什么丁税!”

“新政规定,女子缴半税。”赫连袭说,“算在其父头上,成年后亦可按丁分地,与男子无异,你们不知?”

张贰年白着脸,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额们没有匿税,额们没有那个胆子……”

“噢,没有匿税,没有匿税那怎么凭空跳出来个大活人,你这女儿哪来的?”赫连袭沉声道,“诸典卖人口牙人,流两千里。略人、略卖良人者,绞死,示众。”

“绞死”一词一出来,那女人就已经吓得跪在地上,哆嗦着问∶“啥、啥意思?”

闵碧诗看了赫连袭一眼,只能配合着他,面无表情道∶“买卖良籍人口的中间人,判流放两千里。买良人的一方,一经发现,当众处死。”他又补充道,“流放两千里与死刑无异。”

这下张大年也一哆嗦。

眼下形势再明显不过,赫连袭明里暗里就是在说,张大年拐了香积寺外的那小姑娘,算中间牙人,把人卖给了自己弟弟,他们一家都得流放处死。

张大年咬着牙说∶“这孩子确实是我弟弟的亲生闺女,以前、以前是那孩子身体弱,养在外面,后来病好了才抱回来的。”

张大年跪在地上,眼睛看着桌脚下那块凸起的石头,额上的汗缓缓留下。张枝吓得快要哭了。

“嘴真硬。”赫连袭冷笑道,“非要我调出太白县衙的造册你们才肯认罪?”

苏叶突然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卷卷宗,展开道∶“张贰年,原籍汉中郡,年四十五,妻宋氏,皆务农,二人无子,有一女于五年前九月在太白县造册入户,备,抱养。”

赫连袭接过卷宗,上下看着,说∶“抱养来的,这深山密林,从哪抱养来的?”他觉得可笑,这都白纸黑字写着,还有什么可狡辩。

张贰年瘫坐在地上,此刻他才懂了,什么叫民不与官斗,官不与兵争。

都是一群霸王流氓,斗不过的。

“行了。”赫连袭合上卷宗,“说了半天,那孩子在哪呢?”

苏叶环视一周,目光锁定在最里间一屋,里面传出衣料摩擦的瑟瑟声。

“别废话了。”赫连袭说,“都带走。”

张枝“哇”一下哭了,扑上去拽着张大年,“阿爷,你说啊,成玉怎么能是偷来的!你说啊,说啊!”

地上那女人突然爬起来往里屋冲,苏叶眼疾手快,抽出刀鞘绊倒她。

“啊——”女人喊起来,“不能!你们不能带走我的成玉!那是我闺女!你们凭什么带走她!”

女人乱踢乱打着苏叶,虽然没有什么攻击力,但声音的穿透力非常强,不一会儿,左邻右舍的灯都亮了,外面响起动静。

“怎么了?”

“谁家啊,大半夜不睡觉?”

“哪个号丧呢?”

…………

有人在门口叩着柴扉,喊道∶“张贰年,你家咋了,你又打媳妇是不,还是你媳妇又要和你分家?”

闵碧诗顿时看向赫连袭,朝他一摇头,示意他不要扩大事态,迅速拿人撤离。

但事情的发展远超出预料。

——苏叶拦下那两个女人,闵碧诗挡着张大年、张贰年俩兄弟,赫连袭朝屋里拿人。

院子里一阵窸窸窣窣,有人已经打开柴扉,马上就要进屋了。

就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有人要抢孩子!”

院外立刻骚动起来,屋门“哗!”一下被推开。

门口站着一个村民打扮的男人,他看见里面站着的闵碧诗等人具是生面孔,转头便高喊∶“来人!有牙匪进村抢孩子!快来人!”

闵碧诗曾数次上战场搏杀,赫连袭八岁时便随父兄杀过突厥人,苏叶自幼跟随赫平焉,替他挡下的明刀暗箭数不胜数,要说与敌军对战,他们三人尚可得心应手。

但此刻他们都愣住了。

——他们谁都没有应对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的经验。

当然片刻之后,这群老百姓就不是手无寸铁了——就在他们愣神间,院子里的村民以迅雷之势回自己屋里拿出了锄头、铁锹、水瓢木棒之类的农具,气势汹汹地围在门口。

“牙匪进村抢孩子了”这句话趁着夜色,一传十,十传百,火速传遍全村,不出须臾,几乎整个东涧村的村民都手持锅碗瓢盆,围在张贰年家门口严阵以待。

纠集速度竟丝毫不亚于军队,这点倒是让闵碧诗意想不到。

好在对方都是些村民,没什么作战经验,但他们手里拿的东西不容小觑,且说那个铁锹,一巴掌拍下去,不死也得半残。

范燕之乱后,大梁实行民兵制,即每个村寨的所有年满十四,不满六十的男丁,定期定时操练,以作后备军。东涧村也不例外。

民兵的操练没有军队那么正式,也没有那么多制敌招数和排兵布阵,多数时候都靠自己发挥,这种没有套路的打法最麻烦,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就是这么个道理。

苏叶看着门口虎视眈眈的人,双指抵住唇就要吹响狼哨,召唤暗卫。

赫连袭猛地抬手制止,他们此次出来没有拘捕令,属于个人行动,若是无故伤了人,大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苏叶只得咬着牙又放下手。

“把张贰年一家放了!”门口一人喝道,看样子是村长,“额们不伤你们,兵器放下!跟额们去见官!”

见官?赫连袭冷笑,见什么官,他自己就是官!

赫连袭冷声说∶“只怕你们县老爷不敢见我。”

“猖狂!”门口有人骂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人贩子就该被打死!”

身后传来一声猫儿一样的叫声∶“阿娘……”

坐在地上的女人立马扑上前。

赫连袭转头一看,只见里屋门口站着一个少女,出人意料,那少女竟长得极为好看,与周围破破烂烂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和她爹娘长得也不像,总之,很难想象,这种穷乡僻壤能生养出这样一位美丽少女。

赫连袭一见她,双眼便眯起——还说这孩子不是偷来的,就张贰年那五大三粗的长相,能生出这么漂亮的闺女?

此时群情激奋,不断有人喊着∶“杀了人贩子!杀了人贩子!”

“砍死他们!”

“人贩子都该死!”

村民们都蠢蠢欲动,又忌惮苏叶手里的双刀,大家都不敢上去,又随时准备着冲上来。

闵碧诗神色冷峻,感觉越发不妙,他刚欲说话,只听赫连袭斩钉截铁道∶“一群刁民!这孩子我今日必要带走!”

闵碧诗简直想一掌劈晕他,让他永远闭上那张贱嘴。

周围的村民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生吞活嚼了他们,此时张大年却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吓傻了一般。

就在为首那男人拿着铁锹冲上来之时,闵碧诗迅速抽走苏叶的刀,“咣!”一声挡下那一铁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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