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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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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袭上了马车后一直没说话。

闵碧诗盘算着该怎么把消息传递给元昭,让她避免跟赫连袭的人冲撞,若是察院那边将她当成嫌犯抓住,真要百口莫辩。

元昭动作快,现在去修政坊只怕见不到她,消息没法递到她手里,况且,照目前这个路线,他们去修政坊不顺路,该找怎样的理由要赫连袭换路?

闵碧诗掀开轿帘,外面空荡荡的,沿街挂着几盏零星灯笼,照不出亮,路过的金吾卫盔甲“铿锵”作响,苏叶亮出竹符表明身份。

闵碧诗放下帘子,问∶“咱们去找张里正?”

赫连袭闭目养神,看不出神色。

“怎么不高兴了。”闵碧诗说,“方才和齐王殿下闹得不愉快?”

赫连袭睁开眼,“为你?”他抬眼看他,“不值当。”

闵碧诗淡淡一笑,问∶“二公子和齐王殿下关系很好?”

“想打听?”他弯下腰,手肘支在膝头,“你过来,哄得爷高兴了都告诉你。”

闵碧诗心里冷笑,缓缓靠在背后的软垫上。

赫连袭轻哼一声,“漂亮话都不会说,还想套话?”

闵碧诗没什么表情,抬头看他,“二公子想听什么?”

赫连袭却觉得他这样子眉目含情,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他双手抱胸,慢悠悠道∶“说什么都行,随你。”

闵碧诗笑了一下,这一笑扯到手上伤口,他捏住手,把疼痛攥在掌心里,淡淡地问∶“二公子手腕上的伤好了?”

赫连袭瞪他一眼,心道你还敢问,转念一想,这就是他示好的方式,关心他的伤势?

狗屁,他很快否认了,手腕上的伤就是对面这人咬的,在这猫哭耗子什么呢!

赫连袭撸起袖子,把手伸到他面前,“没好,都见骨头了,你自己看看。”

“啧。”闵碧诗怜惜道,“这可怎么办?”

“你让我咬一口试试?”

闵碧诗耸耸鼻子,“二公子上次怎么说的?咱们扯平了——忘了吗?”

赫连袭掀袍坐在他身边,“往腕上咬的是狗,爷相中了你这脖颈。”

“往脖颈上咬就不是狗了?”闵碧诗朝里挪了位置,与他拉远距离,冷漠又温和地说∶“疯狗。”

轿帘掀开了,苏叶探进半个身子,把一个包袱放进来,说∶“爷,永和客栈那派人去了,怕引人注意,没敢多派,只有虎杖和黄良安去。”

苏叶想了想,又加了句∶“虎杖是去看着黄良安的。”

赫连袭点点头,问∶“玉樵呢?”

“应该在府里。”

在府里,那就是闲着,玉樵闲不住,不给他派活恐怕自己又要瞎琢磨,没事找事惹出祸端。

“让玉樵去康家村张里正家门口盯着。”赫连袭吩咐。

“是,爷。”苏叶说,“张里正父女一路向南,已经过了南林沟,山里村寨不少,且多星状分散,还不知他们二人要在哪里落脚,咱们的人一直盯着,每隔两刻便传信一次。”

赫连袭沉吟,“张里正能带着女儿走夜路,想来要去的地方不会太远,而且他们二人对路线很熟悉,告诉温无疾,让他带人去南林沟,烟火为号,随时支援。”

苏叶踌躇着,“爷是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赫连袭摆摆手。

苏叶颔首,退出轿子。

赫连袭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卷纱布,“把手伸出来。”

闵碧诗皱起眉,手往身后藏了藏。

“害什么羞。”赫连袭硬是把他拽出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把闵碧诗手上染血的纱布揭开,白瓷瓶里的药粉倒在伤口上,清清凉凉的,舒服多了。

闵碧诗想不到他一个贵公子,在疗伤上药方面竟很有经验。

赫连袭一圈一圈缠着纱布,说∶“以前在辽东时,正赶上辉发部归顺,辉发部纳喇氏家子嗣众多,尤其他们家那几个半大小子,最是烦人,成天追着我闹,闹着闹着就容易打起来,小孩嘛,下手没轻没重,打着打着就容易见血,那会儿我年纪小,个子也不高,让纳喇氏那几个小王八蛋按着打,我打不过就哭着去找我哥,我哥见我受欺负,就去辉发部府上要人,怎么着也要帮我打回来。”

闵碧诗听着,一时忪了神。

“那会儿我哥已经进军营了,每日跟将士们一起操练,收拾几个小混账自然不在话下,那次,我见我哥三拳两脚就把他们全撂趴下,给我羡慕的啊——”赫连袭乐了一下。

“不对,是崇拜,那会儿我哥在我眼里就是战神,他太厉害了,然后我就闹着也要进军营,当时我就想,等我也学了功夫,我第一个回去把纳喇氏那群兔崽子全打趴下!结果等我进去了才发现,军营里一点不好混,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天黑了还得操练,夜里还得轮值,反正就是没得休息,我哥那会也才……”

赫连袭抬起头想了想,“才九岁,或者十岁,记不大清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大精神头,每天觉都不怎么睡,白天还跟着大家一块抡长枪呢。后来我才知道,我哥为什么每日操练得那么紧,日里夜里不敢松懈,原来是——”

他卖了个关子,一抬头便撞上闵碧诗明亮的眼睛。

“——是布库。”赫连袭扯起嘴角,“布库,用京都人的说法就是摔跤,需要人徒手相搏,拼得是脚力,我们辽东一直有‘布库赌羊’的传统——以羊作为赌注,赢了的人可以将羊扛回家,当然大伙不是冲着羊来的,这羊就是个彩头,大家要的是那份殊荣——胜者可以得到‘勇士’称号,有了这个称号,以后在军营里,所有人只能称其称号,不得直呼其名,多威风啊。”

赫连袭仔细给纱布打上结,又抬起他的手放在眼前看了看。

“我哥想夺得‘勇士’称号,可那会儿他才多大啊,和那群真正的巴图鲁站在一起,他才刚过人家腰,每次第一轮布库就让人摔下来,我哥那个伤心啊,所以私下里就抓紧练,他有时夜里也不睡觉,对着一根木桩子一打就是一整晚,其实我觉得他特轴,他再怎么练也比不过人家壮年鼎力的,得先长大再说啊,光这样傻练有用吗?”

赫连袭露出个贱兮兮的表情,“还真有用,后来,大概两年后,我哥在春天那场布库赌羊里当场赢得公羊,夺得勇士称号,那年他才十二岁,成为辽东近五十年来最年轻的布库勇士。”

赫连袭把他的手放回去,吊儿郎当地叹口气,“那时我还不知道,有些事是不会等到人长大的,不会等到人做好准备以后再发生——很多时候都是突然之间,打得人措手不及。”

车里陷入沉默,谁都没有说话,只剩外面滚滚车轮声碾压石块的“轱辘”声,车外草丛中虫鸣嗡嗡,他们已经出城了。

闵碧诗看着手上干净的纱布,突然问∶“辽东的草原是什么样的?”

赫连袭想了一会儿才说,“很大,很美,夏天的草是翠绿的,在上面跑马,会让人有一种无所畏惧、天地间只有自己的感觉,好像那些嫩草的生命力会进入血液,根植骨髓,一想起来都浑身战栗,让人想不顾一切地大吼,酣畅淋漓地狂奔,永远不知疲惫。”

他叹口气,说∶“我很久没有回过辽东了,也不知晓现在是番什么景象。”

闵碧诗看着他,突然笑起来,赫连袭不明所以道∶“笑什么?”

“我以为,二公子这种身份,皇子高门作伴,朝中重部为官,还有太后皇上在后撑腰。”闵碧诗抬手揩了揩眼角,“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的,你这种人,怎会有烦恼?今日一看,原来你我具是笼中雀,瓮中鳖啊。”

赫连袭心道,我跟你说得都是肺腑之言,你倒好,反倒拿这个揶揄我,良心被狗吃了!

他瞥了闵碧诗一眼,邪气地笑道∶“比不得你,过两日还得把你这尊大佛好端端地送回刑部,我也得回御史台接着点卯当差去。”

“哦。”闵碧诗若有所思地,“原来笼中雀也分三六九等,二公子,你说,你我谁是三等,谁是九等?”

赫连袭吭哼一声,“有时间在这和我耍嘴皮子,倒不如想想怎么保全你这条小命!”

闵碧诗遗憾地摇摇头,“保不了了,我注定是个短命鬼,没福气活到七老八十的,与其白费苦心,不如逗二公子开心。”

赫连袭抬眼看他,想弄明白他是真想逗自己开心,还是拿自己寻开心。

苏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爷,前面林子深,信鸽在里面迷路了,两刻已过,信还没送到。”

赫连袭叫停马车,探出头,两指并拢放在唇边,朝着黑漆漆的天空吹了个长哨。

过了半晌,黑暗尽头转来一阵悠长的啸鸣,似夜鬼哭嚎,又似鹰击长空。

一只赤尾白鹭豹在空中盘旋着,一声短促的哨声响起,它朝下俯冲飞来,快落地时缓冲一下,稳稳地落在赫连袭的手臂上。

苏叶面露惊喜,他想不到赤炼竟如此听话,夜晚也伴在赫连袭身侧。

“赤炼去传信。”赫连袭一震手臂,让它站到马车的横板上,苏叶在它脚侧绑上小竹筒。

赫连袭抚着它的羽毛,说∶“去林子里,找穿短袍,挎陌刀的人。”

他拍拍赤炼,赤炼振翅而起,转眼就消失在夜空中。

短袍,陌刀,是赫连袭暗卫的打扮,他轻易不调动暗卫,太惹眼,只是现下到了万不得已之时。

两刻钟不到,林子里便传来翅膀震动的声音,赤炼从暗夜里冲出,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翱翔线,随后落在赫连袭手臂上。

赫连袭打开竹筒一看,沉声道∶“南林沟朝西十五里,东涧村。”

苏叶心中惊叹不已,闵碧诗觉得这只大/鸟很有意思,不禁多打量几眼。

“喜欢?”赫连袭把手肘搭在马车窗柩上,赤炼威风地站在他的肩头,“喜欢就来摸摸,它很乖。”

闵碧诗抱胸倚在马车旁,赤炼歪着头看他,棕花色的脑袋毛茸茸的,它把头埋在自己后背,一下一下理着毛,闵碧诗还是站着没动,赤炼抖抖翅膀,短促地叫了一声便飞走了。

赫连袭说∶“你看,该摸的时候不摸,总让人等,鸟都不愿意等你。”

夜空中传来一阵拖长音调的啸鸣。

“你是说人还是说鸟?”闵碧诗淡淡地问。

“都说!”赫连袭转身钻进马车。

闵碧诗弯弯了嘴角,物随其主,这话果然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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