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息一言难尽:“你这是做什么?现在欢迎邻居串门的方式已经发展到这么隆重的地步了吗?”
一页纸缓缓飘落,不偏不倚落到南昼头顶,游息低头,只匆匆瞥见“20XX年高考数学模拟真题”几个黑体大字,半秒之后对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嗖的一下把那页纸摁到身下藏了个严实。
“看什么看!”南昼冷着脸凶狠到极点,然而他大概忘记了自己此刻的姿势,大字型趴在地上,五体投地的模样任谁看了也生不出几分畏惧。
游息心念电转,摆手退开一步:“行,不看就不看。”
他转身要走,临了又想起什么,敲了敲门板:“对了,无论你是装修新房还是做什么,作为邻居我有必要提醒你施工时间最好能够调整一下。现在学校都不让上早自习了,你早上六点爬起来装修我是有理由告你扰民的……听到没?”
对面忽然没了动静,游息拍拍对方:“南昼?南昼!喂你怎么了?”
“……咕噜咕噜”
室内鱼缸里几尾金鱼咕噜噜吐着泡泡,南昼死了般脸埋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就在游息以为他发病准备打120的时候对方又毫无预兆翻了个面,神色恍惚小脸苍白。
游息惊疑不定,手放在他眼前挥了挥:“能听到我说话吗?我告诉你讹诈队长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家所有财产都在我妹名下,我个人只有楼下那间闹鬼的凶宅和渡易水那儿淘汰下来的二手车……”说着毫不耽误地拨通120。
或许是他强烈的求生意志感染了对方,数秒过后,南昼竟然回光返照般爬了起来,然而还未站稳就被游息扶住:“我送你去医院。”
“……”
二十分钟后,市医院
南昼神色恹恹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医生站在病床前一脸严肃:“年纪轻轻这么不爱惜身体,现在饥一顿饱一顿等到老了就吃亏了。”
南昼没吱声。
海里打猎又不是食堂打饭,怎么可能顿顿都有四菜一汤。
医生看样子就知道他没听进去,摇摇头翻看化验结果,然而只一眼就瞪大了眼睛:“!血糖……你这是吃了什么?!”
这个南昼倒是愿意开口,隐隐带上几分怒气:“饭和粽子。”人类克扣伙食,害他没吃饱!
游息缴完费进来恰好听到这话,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医生举着数值惊人的化验单颤声开口:“吃了多少?”
四菜一汤加俩粽子,游息几乎立刻想出答案。
然而不待开口,南昼已经把视线对准了他:“一点粽子,一点点饭。”
医生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一点是多少,一点点是多少?你到底是哪个亿!”
南昼瞬间宕机。
“谁让你吃的?!”医生低吼出声。
游息暗道不好,下一秒果然见南昼鲤鱼打挺从病床上蹦起,半点不顾手上血刺哗啦的针口,两眼X光似的扫到他身上,坚定指认:“是他!”
游息:“??”后背发凉。
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医生已经回头,眼睛骤然爆发出一道精光:“你,跟我走一趟!”而后果断仰起脖子朝外怒吼:“护士!护士!”
哗啦——
七年工龄护士推车闪现,直奔南昼流血的左手,光速止血上药更换针头,从呼叫到响应再到功成身退全程不过一百二十秒,充分诠释了熟练工种的自信与从容。
游息瞠目结舌,忽然觉得市刑侦支队全体在医院办年VIP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啪!医生把病历单据甩到桌上,隔着老花镜片的冰冷目光仿佛审讯室里的射灯:“和犯病人关系?”
游息心道这医生十有八九是从部队退下来的,顺从答道:“上下级,我是他上司。”
“化验单显示病人在极短时间内大量摄入糯米及糖分导致血糖急剧升高及急性肠胃炎,并且有其他检查结果显示病人胃部功能明显衰退,可能长期处于饥饿和暴食交替状态,以上是本次致病因素。”医生扶了下眼睛,用笔在纸上快速记录着什么,片刻后抬头,目光如炬:
“刚刚病人在病房内指认了你,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什么?”游息一头雾水,仿佛看到一口黑锅duang一下砸了过来,与此同时手机忽然传来震动,短信一条接着一条弹了出来。
【尊敬的用户您好,你今日在本司食堂消费满3000元现赠送情浓端午豪华粽子大礼包一份……】
个十百千——3000?
游息眼皮一跳,声音恍惚:“等等,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由于单位特殊性,超管局内部一般会给入编人员分配住房,工薪待遇、津贴补助等都是从上面直接拨款,各种资源倾斜,在上阳这个不大不小的地界,这一机构俨然是皇帝流落的亲儿子。
同时这一机构并非凭空产生。
“近百年天灾人祸频出,世界笼罩在巨大阴霾之下……国际为此设立了专门的超级自然管理总局为人类在各种灾祸中的生存进行探索。而我们同样也应思考人类生存和发展的未来,我们的地球究竟是怎么了?今天本台记者很荣幸有机会邀请到知名环境保护主义者吉昌先生同我们探讨这一话题。吉先生你好,请问您是怎么看……”
“关于这个问题啊,我只有两点要说的:首先,我们应该全面普及素食主义。就是全民吃素嘛,不对动物进行虐杀……这样我们的环境才会好,环境好了地球妈妈自然就开心了……”
老式电视屏幕明灭闪烁着,成为狭小暗室中唯一的光源。忽然,画面扭曲,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嘀——”拖长的一声,话声断断续续。
“……嗞嗞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嗞嗞爱护地球”
“……嗞嗞……对未知……心存敬畏嗞——”
噗噗,
黑白电视卡顿仿佛上世纪遗物,随着最后一声轻微的炸响彻底废弃,屏幕熄灭。泠泠月光透过门窗缝隙照进室内,在地板上投下几道银白光线。外面忽然刮过一阵风,老旧木制发出各种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光线随之晃动,黑暗中隐隐约约照出一个不知名事物的轮廓。
吱呀——
有人推门,一深一浅两道脚步踏碎空间里死一样的沉寂,月光顺着敞开的大门倾灌而入,霎时将室内的场景照得分明:斑驳的墙壁,低矮的置物架,报废的电视机,腐朽发霉的沙发,角落里狭小的卧铺以及一架手工竹木制婴儿床。
潮湿、阴暗、腐朽等所有的这些字眼都可以用来形容眼前看到的一切。
进门的是两名男子,一前一后,显然对此熟视无睹。
走在前面的男子气质沉静,全身包裹在厚重黑袍下,只露出一张脸及脸侧大面积蜿蜒诡异的纹身,像是某种生长不息的藤蔓顺着生命线一路攀爬游荡出惊心动魄的墨绿色,尾段则无声隐没在锁骨之下。
后面的男子则穿着易于隐蔽的户外作战服,手里拎着把手臂长短看不出制式的特种狙击枪,剃着板寸模样凶戾,三白眼透出烦躁,明显不比前面的男子沉稳:“老板,魔术师那家伙任务都已经失败了,干嘛不把人叫回来?那个废物,听说还赔了个小丑进去。”
男子嗤笑一声,狙击枪随手放到一边,短短几句话将对装逼犯同事的不满暴露无遗。
“零号,安静。”角落里有道黑色影子缓缓动了动,传出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
哒,哒,
是拐杖点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响动,一道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原来屋内一直有人。
被称作老板的人走到月光下,不大适应地眯起眼睛,纹身男子立即上前一步遮去过分刺眼的光线:“您小心。”
代号为零号的男子见状翻了个白眼:“马屁精。”
老板淡淡扫他一眼,听不出情绪问道:“小丑被抓了?”
“……”
空气悄然凝固,片刻之后零号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字。
哒,哒——
拐杖轻敲地板,上抬时微微扬起一丝弧度,零号身体几不可察往后倾斜,眼中划过名为恐惧的情绪。
然而预料中的惩罚场景并未发生,老板擦拭着手杖上的浮灰,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应了声:“随他去。”
“木槐,”他叫那名纹身男,声音嘶哑疲惫,“你去一趟,把人带回来……算了,你们两个一起。还有,告诉魔术师,我不管他要做什么,回来的时候带上我要的东西。”
“是。”两人齐声应道。
离开木屋的前一刻,零号抬头,恰好看到老板的身影彻底暴露在月光下。
不同于声音表现出的沧桑衰老,单从外表上看这名神秘的雇主简直年轻得过分,黑发黑眸,容貌俊秀,看着至多不过十七八岁,然而周身却始终萦绕着一股腐朽压抑的暮气,一举一动迟缓僵硬,就像……
就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满怀怨气的死尸。
零号被自己的想法突如其来的联想吓了一跳,心说自己就是个臭打工的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心思回转间没顾得上看路直接撞到前面人身上,疼得呲牙:“我擦你不看路的?!”
木槐并未理会对方的恶人先告状,只是将遗落的狙击枪递回给他:“你的东西记得带上。”
“……”零号狐疑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好心,果然下一秒就听这名诡异同样不似正常人的同事补充道:“老板不喜欢这些,下次见面的时候不要再带。我不想再和你分配去一趟南极,那里太冷了,不适合我生长。”
零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