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残月高挂。
白辰逸刚回到自己的保险公司,就在大堂里瞧见了两个学生仔,一男一女。女的戴着厚厚的眼镜,神色严峻,男的坐轮椅,一瞧见白辰逸就差点违背自然规律用一双断腿跳起来。
“白老板!”男生的表情和声音一样激动,双手很珍惜地捧着一枚小小的木块。木块纹理清晰,被雕刻成了狗的模样,“这孩子…这孩子是多利吗!”
白辰逸坐在女生对面的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我不认识什么多利。”
男生:“可是下午它刚保护了我!从一个怪婴手里!保护了我!”
白辰逸长叹:“我说啊……”
“如果白老板是顾虑我的存在那没必要,”女生抬头,坦然地面对来自对面和身旁的视线,“我是自己查到这里来的,也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白辰逸嗤笑,嘲讽道:“那你说,我是干什么?”
女生:“你卖鬼。”
白辰逸翻了个白眼:“我从头到尾卖的都是保险。”
男生伸直了双手,硬生生伸到了两人的中间,颇有不回答就纠缠到底的执着:“那为什么多利会在?它、它明明就死了,被我压死了!”
女生猛地扭过头,却见男生的脸上全是泪,他甚至都顾不上擦,捧着木块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老板,你说…你说你是卖保险的,我也确确实实在这里买了保险,可为什么…为什么多利会出现?”
“因为它也在我这里做了交易,”白辰逸懒洋洋地向后倚靠,把自己陷入柔软的沙发靠背上,“你买的保险是高考顺利,而它的交易…是护你长大,直到你18岁成年。”
男生声音哽住,蓦地尖锐起来:“那它会付出什么代价?是不能投胎吗?我、我可以不要保险的,它——”
“停!你吵得我头疼。”白辰逸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眉头紧蹙,“听着,我这里是正规生意,既不卖鬼,也不干损阴德的事情。这是条忠犬,本不该命短,却因为卷入异常事件,为了救你导致被压断脊骨而死,这不属于它的命数也进不了生死簿,更别说投胎。”
男生又猛地向上一窜,声音更尖锐了:“那——”
白辰逸食指从左至右一滑,男生的嘴唇顿时像是拉链被拉上般,再也无法张开。女生看到这一幕,立即挺直腰杆,神色严肃地像极了即将上庭的法官。
白辰逸也不管他们什么反应:“要想投胎,得先把命线接上。它给我打工,我负责给它薪酬,金钱、物件、事情都可以,直到它阳寿耗尽,我送它轮回。明白了吗?别把我当鬼贩子,我这又不是黑店。”
男生连连点头,把木块抵在脸颊上又哭又笑。
送走了哭嘤嘤的男生,白辰逸总算松了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女生身上:“你呢?特意找来干什么?”
女生推了推眼镜:“我也想买一份人身保险。”
白辰逸挑眉,抬起手举在了半空中:“你身份证带了吗?”
女生没注意到柜台后飘起来的合同,直视着白辰逸说道:“不是给我买,而是给方子依买。”
“……”白辰逸的神情空白了下,举在空中的手往下一压,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啊~”了声,“我就说你怎么这么眼熟,”顿了顿,“那无神论者怎么了?”
班长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我有个怀疑对象,正在试图伤害我的朋友。”
白辰逸:“公司有规章制度,就挂在大门口,其中一条就写明了,本公司不参与人与人之间的争斗。”
班长点头,半点不生怯:“如果对方就是你们所说的…异常呢?”
白辰逸想了想,右脚一挥搭上了左腿:“这样吧,保险就免了,对那无神论者没有任何作用,倒是我接了另一单生意,你如果愿意…我们可以合作。”
*****
有人在走主线,而此时的方子依却被人扯进了感情戏。
在方母复杂的表情下,方子依放下手中的木偶娃娃走出了屋门。昏暗的楼梯间,崔景山挺拔的身影几乎将头顶的灯光全部遮盖。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不妨碍她认出那张俊俏的脸。
惊讶是肯定惊讶的,毕竟他不像是会出现这穷酸地方的人,更重要的是——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崔景山垂眸看着眼前依旧穿着校服的女孩,声线低哑:“我问老师的。”
方子依:“问了就说?”
学校对学生的隐私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崔景山想都不想:“没,用了些手段。”
方子依:“……”
真不愧是校霸。
她轻声长叹,低下头盯着地面的阴影:“那…你有什么事吗?”
崔景山沉默了会儿,说:“我想再确认一下,你没推柏茹雪吧?”
方子依:“没有。”
“我猜也是,你本来就没把我当回事,更不可能针对她。”
这句话说的出乎预料的轻松而肯定,仿佛之前那不听人话的蛮横校霸只是场噩梦。大概是看出了方子依的难以置信,崔景山嗤笑道:“我知道自己傻,但不至于被同样的手段骗上好几回。你是怎样的人我也知道一些,你讨厌我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讨厌……知道我为什么要紧抓着柏茹雪不放吗?”
方子依其实没兴趣,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为什么?”
“你的朋友里,她是唯一一个能被我掌控的,有她在你才可能会理我。”崔景山挠挠头,声音更轻了,“所以方子依,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方子依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你又为什么非缠着我不放?”
崔景山想都不用想,斩钉截铁道:“因为你是我的菜,脸蛋身材性格全长我喜好上了。”
“可你不是我的菜,”方子依学着他的说话方式反驳道,“脸蛋身材性格全长我讨厌的地方了。”
崔景山惊愕:“我不好看吗?身材不好吗?”
方子依抬头,面无表情:“我讨厌帅哥,很麻烦。”
崔景山:“……我也不能划了自己的脸再成个肥猪吧?”
方子依:“所以你就不能放弃吗?”
“不行。”崔景山斩钉截铁地摇头,“我就喜欢你。”
方子依拿出杀手锏:“我不早恋。”
崔景山很认真:“我们可以不谈恋爱,只要你是喜欢我的就成。”
这回轮到方子依无语了。
不知道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高兴还是被方子依的表情取悦到,崔景山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像极了当初两人初见时,肆意、阳光、无忧无虑:“不争不吵不害人的女人很少见,方子依…我是不会放弃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潇洒果断。
她以为这会是一场决断,可事实证明,这只是崔景山的又一次直白。方子依知道自己根本劝不动,也只能放弃挣扎、无奈回屋。
而此时此刻,两人都没发现,就在昏暗的楼梯间墙角之上,一只漆黑瘦小的鬼婴蜘蛛般趴伏在那里,纯白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下方的两人。直到崔景山下楼,它才悄无声息地跟在他的后面爬走。
方子依刚关上门,就瞧见自家母亲庄重肃穆地坐在沙发上,紧盯着瞬间僵硬的自家女儿道:“过来,坐。”
方子依知道她要说什么,屁股刚挨上沙发坐垫,就急匆匆地汇报道:“我没有早恋。”
“知道,刚才妈都听见了。”方母丝毫没有偷听自家女儿隐私的愧疚感,“可是你敢说你没动摇过?”
方子依苦笑:“妈~真没有。”
从头到尾她都只觉得崔景山的行为很烦,送花很烦、惹来女生的妒忌很烦、不听拒绝硬把她拉去□□很烦,做什么都只觉得很烦,根本感动不到她。有些时候就是这么奇怪,讨厌一个人的时候,连他在旁边呼吸都觉得很烦。
可偏偏方母不信:“别撒谎,妈是过来人,当初你爸就是这么死皮赖脸才把我——”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注意到了方子依的表情不对劲。
这么多年来,这是方母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死去的爹。跟她小时候一样,只要提起她爸,她就会像现在这样,表情瞬间变成了空白,眼珠子是僵硬的,里面空荡荡的什么情绪都没有。这一刻,她像极了被抽去灵魂的木偶人。
方母提起自己的丈夫是口误,而她却是——
三分钟后,方子依回神,哭笑不得地回了句:“妈~真没有。”
语气、神态甚至包括音量,都跟刚才一模一样。
方母嘴唇颤了颤,眼眶忽然就红了:“成吧,没有就没有。”
没想到方母说哭就哭的方子依瞬间就慌了:“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方母揉了揉眼睛,“想睡了,妈先回房睡觉,你也早点睡,知道吗?”
说完,也不等方子依回应,方母已经径直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方子依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知道方母哭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听话地回房间拿衣服,然后洗澡睡觉。
半夜,小区万籁俱寂。
旧小区的灯光措施做的并不完善,有些角落有路灯,有些却没有,哪怕有,灯光也并不明亮。有多不明亮呢?它甚至照不到正在地上爬行的婴儿。
婴儿小小的,浑身包裹着黑色的雾气,远远望去像极了小孩的影子。一共有三只这样的黑婴,它们爬到了墙角下,然后站起身……延着外墙径直地爬上去。与地面呈现90度角的外墙对黑婴来说如同平地,爬地非常顺畅。
没过多久,它们就爬到了其中一间阳台外。阳台是用木板封着的,留了个小小的缺口、加上木板就当成是窗户。屋主大概是怕闷,此时窗户是开着的。
窗户太小,黑婴只能排着队进去。率先爬进去的黑婴扭头就瞧见了躺在单人床上的方子依。它目标明确地爬过去,蹲在了方子依的右肩上,第二只黑婴蹲在她的左肩,第三只黑婴扯住了被子,将其丢在地面上。
哗啦~
被单落地,睡眠中的人却没有被吵醒。
没了妨碍,第三只黑婴抱着方子依的左腿往旁边挪,然后挤到她两脚中央,最后手心向上塞进了脚脖子和床铺之间。
三、二、一!
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