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茹萱没想到原本还在宁帝面前说早已定下自己的娴妃，如今却口口声声称她为一个东西。

就算自己的生父未去世前不过是一个六品官员，可这些年来因为时常跟着叔父出入京中各种宴席，大家也都是对她客客气气的，哪有被这般言语侮辱过？

更何况此事也不全然是她一个人的错，娴妃却把气都撒在了自己身上，可她偏生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低头看着自己今日晨起特意挑选的团蝶锦绣碧波裙已经变得皱皱巴巴，原本戴在身上一整套的头面如今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红翡翠耳饰还挂在耳上，看起来愈发可笑。

一转头，原本她要陷害的裴云蓁却是全须全尾，风光靓丽地站在一旁，巨大的反差几乎快要让她发狂。

她用指甲紧紧地抠着这条此前尤为爱惜的裙子，一瞬间脑海中不可遏制地浮现了想要挠花裴云蓁脸的冲动，可很快她又注意到站在跟前一脸神色郁沉的裴南。

“叔父。”

几乎是一瞬间裴茹萱就恢复了往日神态，掐着柔弱的嗓音，满脸泪水地对着裴南开口。

裴南原本对裴茹萱今日之事倍感丢人，直想挥袖而去，可又见她实在是哭得厉害，也只能重重叹了口气，随后上前扶起了她。

“别哭了，至少陛下没有让你余生都青灯伴古佛。”

裴茹萱听到裴南安慰自己，索性扑在了他怀中痛哭了起来，而裴南则是用手轻轻拍打着裴茹萱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直到裴茹萱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裴南才带着她下去休息。

原本挤满了人的廊檐下只剩下了裴云蓁与萧景琰，裴云蓁望着父亲搀扶着裴茹萱离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无言。

萧景琰同样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道：“此次她就算进了淮王府，日后的日子也定不会好过了。”

可裴云蓁却没有回应这个话题，而是喃喃道：“从前父亲时时刻刻耳提面命，不准我们与皇子有私交。那日出宫殿下送我回府，被我父亲知晓后他便不问青红皂白指责我是想要嫁入皇室。

而今日之事以前，我以为父亲并不知晓茹萱与三皇子早有私交，可方才才知，他其实早已知晓。”

萧策几次三番拜访丞相府，而裴茹萱又从来不会避讳，反倒时常精心打扮后去给两人送些瓜果茶水之类的，裴南又岂会看不出什么端倪？所以才会在宁帝面前那般解释替她开脱。

裴云蓁没有继续把话说完，萧景琰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也没想到原来此前还有这么一茬，他与裴云蓁明明是清清白白，却被裴南好一通猜忌，而当真与皇子有染的裴茹萱，裴南不仅替她收拾了烂摊子，更是未有出言责骂过一句。

若是没有对比，裴云蓁还能安慰自己父亲果真是为了自己好才会这般疾言厉色。

可她一次又一次亲眼见到父亲对裴茹萱的温柔以后，却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何我的父亲总要区别对待我与堂妹？”

这样的问题裴云蓁在心中已问过自己千百回，但却从来没有对着外人吐露过自己的心事。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丞相嫡女，父亲又从不曾短她吃喝，金箔首饰只要她伸手，父亲也没有不给的。

除非是被裴茹萱看上的东西。

因着阿砚是男儿，裴茹萱自是不会与他去争抢什么，可从小到大，裴茹萱却万事都要拿自己与她去作比较。

但凡是她有的，父亲都会给裴茹萱也准备一份，如若只是这般，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若是只有一份的东西，最后这样东西便一定会到裴茹萱的手上。

没有人知道每当见到矫揉造作的裴茹萱在自己面前有意无意的炫耀父亲待她多好时，她有多么难受，可偏偏她还只能装作一脸淡然的模样，不然父亲又会觉得自己不大度，然后又是劈头盖脸一番责骂。

直到她拜入谢老门下，她原以为传闻中的谢老为人淡漠，不近人情，许会比父亲还要难相处，却不成想，在云城的时光反倒是自己过的最好的日子。

离京四年，她原以为这许久不见，父亲应当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因为裴茹萱而时时忽略自己的心情，可一次又一次的事实却提醒着她，父亲的偏心非但没有好转，甚至还愈发变本加厉。

没有人能完全体会另一个人心情，因此裴云蓁并不会向别人吐露自己的心事，生怕别人觉着她矫情，亦或是小题大做。

裴云蓁仿佛有些失神般地看着站在她眼前的萧景琰，在这一瞬间，她不自觉地便觉着这是可以讲与萧景琰听的，因为她知道，萧景琰一定不会觉得是她矫情。

果然，在裴云蓁怔然的眼神中，萧景琰却是丝毫没有犹豫地开口。

“不，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反而是裴茹萱既分去了裴相对子女的爱，却又时时要加害于你，她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

萧景琰说着，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裴云蓁好看的眸子，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裴云蓁突然觉得有种异样的情绪在自己心底荡漾开来，可下一瞬她便率先移开了眼神。

她有些不自然地扯开了话题：“说起来今日她加害我之事，还得多谢殿下提前告知。”

虽然今早裴云蓁已察觉到了裴茹萱的反常，但若是没有萧景琰的帮助，她也不能如此轻松躲过裴茹萱的陷害。

“小事一桩，不必言谢。”

萧景琰自从知晓裴云蓁的堂妹心术不正后，唯恐她变本加厉地对裴云蓁不利，便派人实时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果然在前一天发现了她的阴谋诡计。

虽然萧景琰这么说，但裴云蓁却是在心中记下了此事，只等日后找个机会再答谢他。

“我给你安排了个新的屋子，正好挨着我那间。”

两人的屋子挨着这么近，自然是萧景琰私心想要离她近些，但他面上却是不显，只作出一副坦荡的样子说着。

只是当裴云蓁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来之时，萧景琰还是觉得耳朵一热，有些局促起来。

"我的意思是，父皇如今正在气头上，一时半会儿大部队定然还不会回城，虽然混入你房内的人已被我处理，但我怕你会害怕，便给你换了间屋子。"

裴云蓁听到他一连串的解释，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连带着嘴角也微微上扬，“多谢殿下好意，那不如由殿下带路？”

萧景琰见她好似没有多心，便点了点头道：“走吧。”

这处临时所建的休息所并不大，萧景琰带着裴云蓁绕过了一条回廊，不远处便是他安排的地方。

两人之间似有默契，步伐都放得很慢，似是都不急于回到自己屋内休息。

“哈哈哈。”

一道笑声从拐角处传来，裴云蓁与萧景琰同时停下了脚步，拐角后的人还在继续交谈。

“德元兄，你不是向来胆子大得很吗？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疑神疑鬼了？”

“不是我疑神疑鬼，你是没瞧见，这般异象当真是诡异得很。”

萧景琰本不欲听人墙角，正准备绕路，可一旁的裴云蓁却是凝神听着墙角后传来的声音，他便也跟着留在原地不再动了。

那被叫做德元兄的人焦急的嗓音又接着响起：“一整片天空都变成了粉色啊，实在是太诡异了，你说我要不要向朝廷...”

张德元话还未说完，便被突然从拐角后闪出来的裴云蓁吓了一大跳。

他并不认识裴云蓁，却认识跟在裴云蓁身后的六皇子萧景琰。

“参见六殿下。”张德元与身旁那人赶忙朝着萧景琰行礼。

“免礼。”萧景琰瞧见裴云蓁的神态动作便知晓她对这两人所谈论之事很感兴趣，又怕她不好开口，便直接替她盘问起来：“你们是何人？方才又在谈论何事？”

张德元仍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把看到的异象上报给朝廷，因此回话的时候刻意只说了一半。

“回六殿下，卑职是皇城禁卫军都头张德元。”张德元又侧了身示意，“这位是杨正奇，也在禁卫军中任职，方才是在谈论卑职回京看到的景色。”

原本裴云蓁与萧景琰尚未现身的时候，张德元分明是用十分惊恐的语气在描述自己看到的异象，可这时却只轻描淡写地说是景色，显然他并不打算说实话。

裴云蓁并没有质问他，而是开口问道：“张都头，你方才说的粉色天空，可是有一片像乱丝一般有光的云彩？”

“姑娘也瞧见了？”张德元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诧异地反问。

裴云蓁轻轻摇了摇头，张德元便又抿着唇不说话了，方才他同杨正奇讲此事的时候，杨正奇非但不信，还说他是赶路累坏了身体，出现了幻觉。哪怕他后来还说见到了一大群异常的海鸟，却仍是被嘲笑自己胆子小，被一群海鸟给吓到了。

自古钦天监对天有异象的解释都脱离不开上天对帝王的警示，淮城水灾刚平息不久，若是这时候他上报的异象有着不好的寓意，万一触到陛下霉头，他一个没有品级的小都头，岂不是自找苦吃？

总归这样的异象不会只有自己瞧见，淮海离淮城那么近，说不准淮城当地的官员日后也会上报此事，思及此，张德元愈发觉得他还是不要掺和此事为好。

可裴云蓁显然是非要撬开张德元之口，她面色严肃道：“张都头，事关百姓安危，还望你莫要隐瞒。”

张德元一怔，他没料到这异象竟然同百姓安危还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