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客形知对视的几秒钟里,世界好像又在变化。
我能听见地底深处传来细微的崩裂声,像两个玻璃瓶在碰撞。
我还没反应过来,天旋地转,图书馆摇晃了起来,书堆倒下,有人把手放到我的额上,有人环住了我的腰。
下一秒,归于平静。
就着这个不舒服的姿势,我抬头看向那面墙。如我所料的她在解释。
<抱歉,刚刚没有控制好>
布鞋踏地的声音很绵软,所以在女人站到我面前的那一刻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顺着天青色的罗裙看上去时,就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式或界,” 她弯弯眼,眼里漾着一湖春水,“见面了。”
已经忘了上次见到她人形是什么时候了。不过我可以肯定,她的打扮和穿着并没有改变,就好像这么多年来的消失只是我做了一个梦。
——那真是一个冗长的梦。
“……柳叶刀……” 我感觉声音嘶哑,可其实又毫无变化。
“我在。”
说着她把我扶起来。
“你出来干什么啊?”
“见见你。”
她又往客形知和见不里的位置看去。
“也见见你们。”
在她坐到我身边时,我还在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
过往的阴影和眼泪在这一刻将我反噬,路西法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不要怕。”
他说。
“好了,不要那么拘谨。你们也想到我是来干什么的了,对吧?”
“复苏大地,让其回归自然。”
见不里将我在塔内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嗯。”
【柳叶刀】点了点头。
“原本我是想让你们自己找到太阳花的。可现在看来好像有点迟了,这个办法才最是稳妥。”
“可你……” 我艰涩地开口。
“我已不是【柳叶刀】,对吗?”
她温和地看向我,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再次盛满了生机。
“我现在是了。”
她看着我,缓慢地说:
“我现在就是【柳叶刀】。”
*
词汇解锁:腐烂。
在【柳叶刀】的世界里,此词近似于“吃人”。
这是一个十分缓慢的过程,慢到琥珀在地壳变化中与海水交融,里面的昆虫得以重见天日;慢到树叶落了一个又一个秋。
在最后,森森白骨的液滴渗入地下,她得以重生。
*
“那现在……” 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喉咙有些发紧。
“那你来是要……” 我换了个问题。
“我来和你们告个别。以后就别对着墙说话了,我听不到了。”
“……” 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落到了地上。
“— —母亲,保重。” 见不里说。
“以后再无【柳叶刀】。”
她还是在笑,那双眼睛里的春水一瞬间活络,像是在沸腾。
地板裂开的刹那,有手捂住了我的眼。
“别看,” 路西法的声音贴近我的耳朵,“有点恐怖。”
其实可以想象的,这么几千几亿年来的骨头和尸体,一瞬间爆发的场面肯定不好看。
如果是梦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那个晚上。
女孩的腿在折断之后,变成了一滩油画的颜料,黏黏糊糊粘在手上。
那一刻我也在想,如果是梦就好了。
重见光明之前我在黑暗中问路西法:“她为什么不继续'吃人'了?唾手可及的长生和权力……”
路西法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大概因为……她是一位【母亲】吧。”